陸夭三步并兩步跑進屋子時，里面已經圍了不丫鬟眷，眾人面上都帶著顯而易見的焦慮。

　剛剛還跟談笑風生的林素娘此刻面若金紙歪在床上，宋堯正握住的手低聲喚著。

　“府醫呢？怎麼還沒來？先去把府醫來，然后讓人去太醫院，把王醫正請來。”

　陸夭顧不得避嫌，分開眾人奔至床前，空氣里彌漫的那腥味兒揮之不去。

　林素娘輕閉雙眼，似乎連說話的力氣都沒有了。

　宋堯失了分寸，直接吼起來：“怎麼會突然這樣！剛剛都有誰來過？”

　“只有太子妃和寧王妃。”婢紅玉戰戰兢兢回復，“還有，還有表小姐。”

　作為臣子不好直接跟太子妃、王妃發難，宋堯只得先拿自家人開刀：“表小姐呢？”

　眾人面面相覷。

　外面一個小丫鬟跌跌撞撞跑進來：“不好了，表小姐剛剛落水了！”

　陸夭輕掃一旁氣定神閑的陸仁嘉，心下明白了大半，這是有備而來。

　宋堯眉頭更深：“怎麼回事？”

　小丫頭巍巍跪下回稟：“表小姐心系夫人，從花園抄近路穿過來的時候不慎跌到池塘里。所幸沒有大礙，說是換過服就來。”

　陸夭的心直直沉下去，這一落水，林綿書上沾的那點紅花和迷迭香，勢必已經洗下去了。但沒有證據，只能見招拆招。

　府醫很快趕來，把一把脈便放開了手，數九寒天，鼻尖竟然冒了汗。

　宋堯面帶薄怒，急急追問：“怎麼樣？”

　府醫訥訥：“夫人產后本就虛氣若，又突然用了活的藥劑，這下紅猛烈，怕是難以止住。老朽明明再三叮囑，不能用半點活藥。”

　娘送上藥渣：“今天只吃過這一服藥，都是按照方子來的。”

　府醫聞了聞藥渣，皺眉：“這藥按說沒有任何問題。”

　宋堯打斷：“現在就別說那些廢話了，趕說怎麼治啊！”

　府醫囁嚅半天：“老朽技拙，確實無能為力。”

　“府里養著你是干什麼吃的，這點病都治不了！”

　宋堯大怒，此時外面通傳醫到了，他像等到救命稻草似的，親自出門去迎。

　來的是王醫正，因為之前跟陸夭打過兩次道，對印象頗佳，于是先點點頭，再去搭脈。

　片刻之后，臉凝重松開手。

　“尊夫人剛剛生產，傷還沒有止住，本就該好好調養。可這一下崩卻是雪上加霜。”他不疾不徐地說著，可字字句句都讓人絕，“下怕是也無能為力。”

　這話一出，屋的氣氛頓時就變了。

　宋堯好像不信一樣：“怎麼可能，你府上三代金針號稱一絕，怎麼就無能為力了呢？”

　王醫正又搭了把林素娘的脈關。

　“夫人這流這樣，怕是大羅神仙也難救了。”

　“你放屁！”宋堯暴怒而起，“你敢見死不救，我拆了你太醫院。”

　王醫正見過太多病人家屬因悲痛而失態，倒也不以為杵。

　“我可以扎一針讓夫人暫時清醒，將軍有什麼話，可以趁機代一下。”

　這便是回返照的意思了。

　陸夭心在天人戰。

　前世雖然沒有學到活死人白骨的神技，但這崩之癥確實可以救的。然而當真要蹚這個渾水嗎？

　槍打出頭鳥，這一世的計劃只是幫寧王低調奪位，一旦暴自己有醫在，很可能會引來無休止的麻煩，皇帝也會對寧王愈發忌憚，寧王府行事也會愈發艱難。

　可若是不救，一條人命就在眼前。

　林素娘剛剛那番話言猶在耳：讓他認你做干親，日后多個人替你撐腰。

　正思忖著，王醫正已經給林素娘施了針，輕咳一聲，悠悠轉醒。

　宋堯立刻上去握住的手：“素娘，你覺得怎麼樣？”

　“我沒事，你別這樣。”扯出一個慘淡的笑，“這都是命。”

　“你別胡說，只是產后出，難免的，王醫正家學淵源，肯定能想法子把你治好。”宋堯幫掖了掖被角，“再不濟，我帶你回漠北求醫，那邊很多巫醫。”

　“別折騰了，趁我還能說話，有些事想代。”林素娘看向陸夭，眼神懇切。

　所有人的目都集中到上，陸夭上前兩步，蹲下子。

　“寧王妃，這孩子跟你有緣，能不能請你日后照拂一二？”艱難地口氣，眼角含淚，“我怕是不能看他長大了。”

　“別人再照拂也不及生母，你別說喪氣話，留得青山在不愁沒柴燒。”陸夭有些哽住。

　林素娘掃了眼屋眾人，最后定格在宋堯上。

　“我想跟王妃說幾句己話。”

　宋堯愣了愣，讓出位置，陸夭在床邊坐下。

　林素娘低聲音：“我知道我這下紅之癥是有人了手腳，那人未必會輕易放過孩子，將軍枝大葉慣了，還請寧王妃幫我好好看著孩子。”

　突然抓住陸夭的手，力氣奇大無比。

　腥味愈發濃重，陸夭咬牙點了點頭。

　“我答應你。”

　林素娘的手一下子松開了，眼神也帶了點凄然的笑意。

　又過來宋堯。

　“我還記得第一次見將軍，你在街上縱馬，差點撞翻了我的馬車，我還把你罵了一通。”林素娘仿佛陷某種回憶，“真想再回到那個時候啊，我肯定會對你更好一點。”

　陸夭被這句話擊中。

　這不是上輩子臨終前的嗎？追悔莫及，想對被自己辜負的人好一點再好一點。

　林素娘的眼神開始渙散，宋堯已經撐不住落下淚來。

　陸夭死死咬住，深呼吸。

　想起前一世靈魂出竅時，看見寧王為所做一切的那種心。

　下一刻，沖到床前，從方才王醫正留下的針灸包里拈出數銀針，然后看向已經出氣多進氣的林素娘。

　“還記得那日接生我對你說過什麼嗎？”

　林素娘被問的一怔。

　“寶寶急著見你，所以等不及了，我們把他接出來吧。”陸夭半跪半蹲，“我們功了一次，你愿意再信我一次嗎？”

　林素娘眼淚順著眼角落，重重點了點頭。

　一旁半晌不做聲的陸仁嘉突然開口：“你別來，你一個沒學過醫的人，想害死宋夫人不？”

　宋堯也有些惶急：“寧王妃想干什麼？”

　陸夭手起針落，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勢封住林素娘的百匯、膻中和中脘。

　陸仁嘉立刻咋呼起來：“連醫都說沒救了，你偏來逞能。宋夫人出了什麼事，你負得了責任嗎？”

　陸夭回頭，眼神冷厲。

　“太子妃除了挑撥離間和占用病人空氣之外，也沒什麼作用。想搬弄是非不如去前廳，別耽誤我救人好嗎？”

　沒想到這次陸仁嘉倒是格外氣：“我是不能任你為所為，況且剛才是你走之后，宋夫人才突然崩的，你也不能說沒有嫌疑。”

　“你閉。”陸夭轉看向臉煞白的林素娘，“只要你敢賭這一把，我就敢！”

　“賭？”陸仁嘉冷笑，“你拿什麼賭？”

　“拿我的命。”

　宋堯眸子沉了沉，他知道以陸夭此刻的份和立場，沒有必要把自己陷進來。

　陸仁嘉也愣了，但很快又反應過來。

　“你的命也不夠賠宋夫人吧？”

　“是誰說本王妃的命份量不夠？”寧王氣定神閑踱步進來，口氣卻咄咄人，“那如果加上本王的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