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5】

　“嗡——！”

　全力運轉的引擎發出沉悶的低吼。

　紅的指針飛速旋轉，顯示車速已在短短數秒，從二位數飆升至三位數。

　人類工業智慧的結晶，這頭重達2噸的機械怪在黑夜中蘇醒。

　加速加速加速加速！

　一如鐵蹄踏過戰場，橡膠胎地面，大奔以雷霆之勢咬上怪的，發出“嘭”的一聲鈍響。

　像是掉在地上的蛋，亦或是公車上滾落的西瓜。周箐眼睜睜地看著那些小小的腦瓜在車窗上炸開，紅白相間的容四飛濺。

　而飛散的并非只有鮮腦漿，還那些奇形怪狀的肢。

　就像周箐剛剛看到的，那只碩的怪像個手工劣的裁，它把抓來的野撕幾段，然后隨便地穿在上。

　猛烈的沖撞下，那些手、腳、頭顱四散而開，像是一場構的煙花秀。只留下怪的本死氣沉沉地掛在車窗上。

　腥風雨中，周箐突然頓悟了林軒喜歡車的理由。

　畢竟誰能不一輛為自己意念驅的鋼鐵野呢？它的力量和速度實在人著迷。

　明亮的遠燈下，怪的原貌無遁形。

　它瞧起來很像吸附在礁石上的章魚，肢富有彈，主干兩側各有數條|手蠕，它們四延展，嚴實地遮住了整扇車窗。

　黃褐的表皮、右邊足的殘缺，這不就是剛剛那只“黃鱔”麼！

　猛地認出“老朋友”的份，周箐驚出一皮疙瘩。

　好惡心、好惡心、好惡心！

　不待多想，立刻直拇指，去夠方向盤上的雨刷鍵，想將它從玻璃上刮下來，利用高速轉胎把它攪泥。

　在周箐打量怪的同時，這位“老朋友”也認出了昔日的獵。

　黑的雨刷如韌的柳枝，向“黃鱔”的。其中一枝不偏不倚地打在它的眼睛上。

　十幾只眼珠痛得來回打轉，最后一致瞪向周箐的臉龐，迸發出類似于憤怒的緒。

　“黃鱔”表皮上繁瑣的花紋在月下閃爍，一圈一圈似古樹的年，仿佛活的蠕令人目眩。

　猝不及防著了道，周箐腦子發暈，踩住油門的腳逐漸松開，車速也跟著慢了下來。

　這讓“黃鱔”爭得了幾分主權。

　盡管暫時失去了寄生的□□，但它本的能力依舊強悍。

　搖晃的雨刷無法突破它的表皮，反倒了它移的跳板。而為氣所開的車窗，是通往新世界的大門——

　這次，它一定要把|手送進獵的腦袋！

　“黃鱔”離周箐還有短短幾米。驚心魄中，連風的流都慢了下來。

　“不行哦。”

　毫無起伏的男聲在寂靜午夜響起。

　橫亙在車窗和周箐之間的還有“林軒”的手。在“黃鱔”現之前，他一直將手臂垂在窗外任由夜風吹拂。

　那是只好看的手。

　手指修長白凈，手臂側可以看到淡青的脈絡微微凸起，麗得如同象牙雕的藝品。

　男人的手臂在瞬息間變了形狀，如石油粘稠、如殷紅的從袖口奔流而出，長鞭般掃向怪的。

　這威脅是塑料薄片不可比擬的。

　“黃鱔”終于意識到了祂的存在。

　本不可一世的它被嚇了飛濺的，一改勢頭想跳車逃進灌木。

　可現在醒悟已經為時已晚，就算“黃鱔”拼了命地將化為吸盤，車窗作為抵抗，還是被“林軒”扯住了。

　“嘶——”

　就像墻面上泛黃的舊年歷，它被“林軒”一點點撕了下來。

　“黃鱔”被卷進車。

　剛剛發生了什麼？

　沒了那些花紋影響，周箐的頭暈頓時減弱了不，茫然地發出一聲輕，像要弄清現在的況。

　“咔哧、咔哧”

　細響的咀嚼聲在周箐耳邊回響，方才發生的事逐幀在腦海放映——

　有惡心的怪襲擊了，還鉆進車廂。

　“林……軒？”

　周箐下意識扭頭，想要確認“林軒”的況，等到反應過來副駕并非人時，眼睛已經捕捉到了側的畫面。

　看到“林軒”現在的樣子。

　“我沒事，箐箐。”如是安友，他冷峻的臉上難得地出了類似笑容的表。

　但更吸引周箐視線要數男人敞開的襯衫。

　為了應對歡。后的況，林軒特地在后備箱放了幾件換洗。這件綢襯衫是周箐賣給他的禮，喜緞面細膩的，以及漂亮的澤。

　獨時會像貓一樣倚在他上，用鼻尖輕蹭出的小片皮。

　如今墨黑的緞面擺仍服帖地收進男人的窄腰，但紐扣卻從上崩裂到倒數第二顆，深V造型將大片皮|在外，呈現出極為“骨”的姿態——

　“林軒”的上半像花一樣打開了。本應該是肋骨的地方長著一排排彎曲的尖牙。慘白的利齒死死咬住“黃鱔”的，一點點把它往腔深拉扯。

　“咔哧、咔哧。”

　自“黃鱔”上淌出的，緩緩洇他的領。

　祂那種奇特的進食姿態令周箐想到了恐怖電影里的鐵。

　原來“林軒”膛還長著一張，而半小時前還無知無覺地枕在那里。

　真是想不明白。當初為什麼會直接躲進他懷里呢？

　各種想法在周箐腦中閃現。明明“黃鱔”已經死去，卻又覺得頭暈目眩起來。

　至、祂沒用吻的那張“吃東西”。

　這個發現給了些許安，周箐深深吸了一口氣，強迫自己停止胡思想，將注意力聚集到“林軒”上。

　“沒什麼，你沒事就好……”

　除了膛淌落的珠，“林軒”面上也留有飛濺的痕。配以進食時再次化為銹紅的眼眸，他英俊得驚心魄，也讓周箐困擾地皺起眉。

　猶豫了一會兒，到十分為難，但還是開口：

　“但、臉，臉上沾到東西了。”

　當然知道為了活命，應該以更加溫的態度和怪對話，激起祂心底對憐的回應。可惜無論如何都忍不了這種事。

　好在“林軒”并沒有介意這種小事，祂歪頭看了看。

　“是麼？謝謝你提醒我。”

　隨“林軒”話語落下，一條裂在祂臉上顯現，靈巧地去了那污。

　原來哪里都可以長麼？

　夠了，已經不想再思考了。

　周箐艱難地“嗯”了一聲，僵地轉過腦袋繼續開車。

　就像之前被塑料片切下的殘片最終滲進草皮無影無蹤，怪的似乎有某種特別的溶解。

　車窗上流淌的沫在風中“滋滋”作響，膨脹團團白沫。和噴灑出的玻璃混合后，雨刷很容易就能把它們刮下去。

　就連殘留的塊，在截斷都有明顯的腐蝕跡象。它們掉在被月照得幽藍的車道上，融進沒有監控注視的黑夜里。

　太好了，車子沒有被弄得很臟。

　至憑借眼已經看不到惡心的東西了。

　沒有導航的況下，可找不到最近的全自洗車流水線。

　方才的意外使周箐心里萌生出一對大奔的喜。并不希“黃鱔”在這輛車上留下什麼不該有的東西。

　周箐木然地著潔的玻璃，絕不去留意“林軒”的進食況。

　檢查的極其仔細，甚至忘記了回憶剛剛的沖刺是不是讓錯過了轉彎路口。直到一種熱的輕地掠過的手背。

　的“未婚夫”善意地提醒說：“箐箐，你開錯了。回家要走左邊那條路。”黑紅的足親昵地蹭了又蹭。

　祂居然想起了回家的正確路線……

　周箐絕地發現短短幾分鐘，怪的認知水平再次增長了不。

　路上說不定還會遇上這種扭曲的異形，而祂有的確做出了保護自己的行為。眼下只能暫緩把怪隨便扔在某座收費站的計劃。

　“抱歉、我有點張。那些東西實在太嚇人了，我又沒怎麼開過車。”

　周箐如是解釋，輕的聲音顯出惹人憐的哭腔。手指也因為張攥了方向盤，拇指末端因用力而發白。

　“真可憐。”

　隨“林軒”如是慨，曾撕開“黃鱔”皮的足重新變回手掌的形狀。祂輕輕，沿著發白的指尖到虎口，再在手腕打轉。

　似乎出于種習慣，祂總會無意識做出纏繞的作。

　“我就在這里，不會讓任何東西傷害你。想停下來喝點水麼？或許會舒服點。”

　這次周箐沒有拒絕祂的好意。

　接過“林軒”喝過的水壺，小口啜飲其中的花茶，冰糖甜的味道讓慘白的臉上恢復了一些。

　“你喜歡開車時聽點音樂吧？”

　“林軒”點開了汽車的晶縱板，他頎長的手指劃過屏幕，確地停留在多播放功能上。

　駛上高速公路后，視線逐漸開闊，繁華的C市永不睡去，璀璨燈火勾勒出城市的廓。

　清涼的夜風吹散車濃稠的腥味，周箐在悠揚的音樂中載著怪回家，結束這二十多年來，經歷過最長的夜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