言靈直播戰，顧名思義，就是可供觀眾直播觀看的賽事。

　而事實上，不僅是正式的比賽，就連每一次的練習場，都是有開通直播窗口的。觀眾可以在平臺上選擇自己興趣的練習場進觀看。

　不有經驗的老觀眾，都有定時掃練習場的習慣，如果正好有掃到興趣的選手，等正式比賽開始后，他們就可以直接選擇觀看相應的賽區——這能大大節省他們到時挑選觀看賽區的時間，另一方面，賽區的觀眾數量，也能大幅影響選手賽后的收和獎金。

　從某種意義上來說，練習場直播，也算是提前為選手們積累人氣了。

　萊恩就是習慣掃練習場的老觀眾之一，和別人不同，他尤其喜歡掃一些偏僻區域的練習場，一方面是為了發掘冷門選手，另一方面，則是為了多見識一些小眾言靈。

　言靈這東西，說是技能，本質就是文字和語言。目前影響最大的五大語，其本就是在各個高等星群流傳已久的文學作品，而事實上，名著也好，口語也好，哪怕只是街頭大媽吵架的臺詞，到了賽區里，都可以變言靈。

　能影響言靈力量的因素很多。流傳度、染力、藝之、構思之奇、歷史意義、實用價值、包含的思想與傳承、寄托的與信仰……若是其中某些因素拔尖，即使是從未有人用過的小眾言靈，也能打出很不錯的效果。

　也因此，有些來自偏僻星球、缺學習條件的選手，便會另辟蹊徑，搞出一些奇奇怪怪的言靈類別——雖然大部分都沒什麼威力，甚至難登臺面，但當個樂子看，也有趣。

　懷著這樣的想法，萊恩點進了今天的直播平臺。

　界面上，當前正在運營中的練習場以小窗的形式整齊排列，最邊上是單獨的一列，右上角標著“最新開通”。

　距離比賽正式開始只有十幾個小時了，居然有隊伍到這會兒才開通練習場？

　萊恩好奇心起，順手點了進去。剛進直播空間，便聽一個清脆聲響起——“就這兒了吧，不必挑地點了。你不就是想證明你會用那什麼古詩文嗎？喏，來吧。”

　……古詩文？有意思，又是一個沒聽過的言靈。

　萊恩有些期待了。

　現在的直播空間都是直接將觀眾意識導場景，臨其境地觀看，還可以自己調整視角。萊恩轉視線，只見旁邊正站著三個人——一個是有著耳鰭的，一個戴著帽子，背著長布包的青年，還有一個純人型的孩。

　那孩上沒有種族特征，模樣倒是很可，黑發黑瞳，五致人，一雙眼睛圓而有神，是討人喜歡的長相。

　……前提是，表能別這麼欠。

　萊恩好打量著那個明明有著可面容，卻滿臉寫著被欠錢的孩，心有些微妙。卻聽有氣無力地應了一聲，還在慢吞吞地面前的指令臺。

　似乎不太會用這個……是第一次參加言靈戰的新人嗎？

　萊恩默默想著，順手打開了彈幕——系統顯示，這會兒觀看這個直播空間的只有寥寥二十來人，彈幕也是稀稀拉拉。

　【好慢啊，這選手是白癡嗎，匹配言靈都不會？】

　【古詩文是什麼啊，沒聽說過。】

　【有人沒啊，人好。】

　沒啥意義的彈幕刷了幾條，那孩才終于匹配好言靈，走上前來。

　只見抿似是思索著什麼，不太確定地出聲：“舉頭明月，低頭思故鄉？”

　很有韻律的句子——這是萊恩的第一反應。

　直播系統同樣搭載了萬能語言翻譯功能，還是升級版的，能讓觀眾在會原句發音的同時，直接意會其中的含義，極大提升觀看驗。

　萊恩也很快領會到了這句話的含義。抬頭看天上的星球，低頭思念自己的故土……嗯，不是很明白為什麼要這麼寫，星球和故土有什麼聯系嗎？

　不過發音確實是好聽的。就是不知道能帶來怎樣的效果……萊恩暗暗期待著。

　然而等了幾秒，什麼都沒有發生。

　這句話沒有發任何言靈效果，它是一個“敗句”。

　那孩的同伴已經開始不客氣地嘲笑了，彈幕也紛紛嘲諷起來：

　【沒勁。又是一種無用的言靈。】

　【我真是笑死。這些鄉下人什麼時候才能明白，不是什麼三流東西都可以拿來當言靈的。】

　【浪費時間，走了走了。】

　直播空間里的人瞬間了一半，萊恩猶豫了一下，卻還是留在了那里。

　雖然這種做“古詩文”的言靈看似沒什麼用……但它聽著很有意思。他想再聽一聽。

　就在此時，那孩念出了第二句話——“月下飛天鏡，云生結海樓。”

　來了，又是一句很有韻律的句子。

　萊恩眼睛微微亮起，再一會這話的含義，眼神卻變得困起來。

　【江水映出星球的倒影，看著像是從天上飛向的鏡子。云層變幻，締結出海市蜃樓一般的景象。】

　……這是怎麼回事？

　萊恩讀取著腦中的翻譯，覺得自己跟不上了。

　江水——原句中本沒有這個元素。為什麼會出現在翻譯里？星球的倒影，和鏡子又有什麼關系？

　而且……為什麼原句那麼短，翻譯卻那麼長？那樣富的含義，是怎麼包含到那短短一句話里的？

　萊恩不明白了。為資深言靈好者的他，已經很久沒有遇到這種令他費解的句子了。

　但另一方面，他又能本能地覺到，這句話是的。

　在它極富節奏的發音里，在它寥寥的數字中，他能會到，一種的、浪漫的。

　這種覺促使他繼續留在了直播空間。盡管這一句言靈同樣是沒有任何效果的“敗句”，盡管在這句話后，直播空間里的人又走了一半。

　現在還在觀看的，包括他在，就只有五個人了。

　孩的同伴又在譏諷了，那孩卻是不為所，只垂著眼眸，像在思索著什麼。

　“哦，明白了。”萊恩聽見在低聲自語，“現在沒有月亮，難怪沒有效果。”

　“‘言靈施放，必須有明確的關聯對象’，這話原來是這個意思……”

　萊恩：“……”

　萊恩一口水差點噴出來。

　開什麼玩笑！這不是明擺著的嗎！

　他現在確信，這家伙是第一次參加言靈戰了！不然怎麼會連這麼基礎的東西都不知道！

　言靈施放，必須有明確的關聯對象——換言之，言靈的施放環境中，起碼得有一個元素和詞句容是有直接聯系的，不然不管多強大的言靈，放了都等于沒放！

　……等一下。

　正在飛快往彈幕上敲科普的萊恩忽然停下了作。

　那也就是說……這孩前兩句話，很可能并不是毫無作用的“敗句”，而只是因為……沒用對地方？

　……那假如，用對了呢？

　某個大膽的猜想在萊恩腦海中一閃而過，幾乎是同一時間，他聽見那孩再次開口。

　抑揚頓挫，語調悠長——

　“安得廣廈千萬間，大庇天下寒士俱歡！”

　……是和之前格式不一樣的句子。

　沒那麼工整，也沒那麼令人費解——相比起之前的句子，這句話簡直就像再直白不過的嘆，萊恩幾乎是一讀到翻譯，就立刻明白了它的意思。

　但就是這句直白的嘆，它的是那麼強烈。

　像是無可奈何的哀嘆，又像是發自心的宏愿。

　萊恩只覺腦子嗡地一聲，膛里一時間陌生的緒翻涌，連眼眶都在微微發熱。那緒稍縱即逝，他愣了兩秒，才反應過來自己剛剛經歷了什麼。

　——共鳴！

　他剛才，是與這言靈的施放者，以及這句詩本，起了奇異的共鳴！所以他才能在不知詩歌全貌的前提下，憑空到那些緒……

　但這種況，應該是很見的才對。

　他的種族天生對藝和極度敏，他本人也是纖細易的質，這確實是發共鳴的條件之一，但也只是之一——言靈施放者本的素質、對言靈的了解程度，以及這句言靈自的強度與染力……只有種種都達到極限，才能發這樣一次共鳴。

　可這孩不是第一次參賽的新手嗎？所用的，也不過是個名不見經傳的小眾言靈……

　萊恩模模糊糊地想著，心仍兀自因為方才的共鳴而震不已。

　但很快他就意識到，震的不只是他的心而已。

　這個空間的地面，同樣也在震。

　隆隆的地鳴令人不寒而栗，萊恩被嚇了一跳，慌忙拉遠了距離。

　跟著他就發現，原來那聲音，并不是從地面下方傳出來的。

　那聲音來自不遠的廢墟——那些破敗的房屋中，有什麼正在飛快向上生長著，拔地而起，巨大的靜引起了地面的轟鳴。

　那是一棟房子。

　廢墟之中，“長”出了一棟完整的建筑……

　不，等等，不對。

　萊恩著眼前的一切，瞳孔倏然一。

　不只是“一棟”。

　是“一排”——連片的影，伴隨著震天的靜，宛如緩緩起的巨人，撼人心神。

　萊恩怔怔地著眼前的一切，忽然福至心靈，又忙調起視角，從平視切為了俯視。

　他還特意調高了位置，好將地面的一切都盡收眼底。

　然后他就麻了。

　只見那一排建筑的后面，還有無數排的房子。

　它們以“排”為單位，正次第向上竄起著，像是一組組翻轉的魚鱗，又像是某種正飛快繁的植群，不住向外延著，仿佛要連到天地的盡頭。

　……安得廣廈千萬間，大庇天下寒士俱歡。

　萊恩俯視著地面上的震撼景象，只覺自己頭皮一陣陣發麻，跟著他的視線就被遮擋了——大片大片的彈幕從他眼前刷過，他只來得及看到連串的“啊啊啊啊”與無數的驚嘆號。

　這是那僅剩的五名觀眾，用文字發出的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