周氏好氣又想笑：“你大舅又不是旁人,還能來找你麻煩不？”

　秦峰看看手里的嗩吶——他媽說的有道理。

　然而周大舅就是來找他麻煩的。

　這事還得從秦峰從國外回來說起。

　周大舅對秦峰也算有恩。

　秦峰對姥姥一家不錯，就想幫幫他們。

　授人以魚不如授人以漁。

　比如幫他姐，就是不給錢,而是教做面包。

　他大舅一家年人連名字都寫不全乎,識字的都是未年,還是因為秦峰有出息，周家人看到知識能改變命運才勒腰帶送孩子上學。

　秦峰怕大舅一家被人騙,而周家離市區遠，不適合做生意,跟土地打了一輩子道的人也不敢跟市監管部門的紅袖章玩貓捉老鼠，于是送他姥姥一輛自行車。

　有了這輛車,他大表哥也能送小表弟去鎮上上學，也能騎車來市里賣蛋等。賣自家的東西紅袖章一般不管。

　起初只有他表哥會。后來他表哥跟村里人當泥瓦匠，就教他大舅騎車，由他大舅把家里的東西運出來。

　今兒周大舅跟往常一樣載著老伴馱著蛋和菜去市里。

　菜和蛋新鮮,比菜市場的好賣，八點多到市區，十點就全賣了。

　周大舅瞧著天氣好，跟老伴隨便逛逛，不知不覺就逛到秦穎的攤位上。

　王寶周末休息就幫秦穎出攤。他一看到周大舅的自行車就覺得秦峰故意跟他作對——有錢給舅舅買車子,都不舍得給秦穎買電烤箱。

　王寶就找周大舅告狀。

　絕口不提他找秦峰要烤箱，只說秦峰秦穎跟他離婚。

　這年代甭說農村人,就是工薪階層也認為不論男離婚都是一件很丟人的事。

　周大舅起初也不信他,就問王寶因為什麼。王寶直言他找秦峰借錢做生意，秦峰不想借生氣了。末了不忘告訴周大舅秦峰未婚先育搞出個孩子來。

　秦峰可是周秦兩家最有出息的孩子,都指他宗耀祖,怎麼可以干出那麼混賬的事。

　沒容王寶說下去,周大舅就帶著妻子來找他。

　到家屬院大門口周大舅還想闖。

　門衛一攔，周大舅冷靜下來，這里不是他能撒野的地方。外甥搞出個孩子這事也不宜太多人知道，所以裝沒事人一樣。

　到屋里，周大舅憋不住，揚起掌就要揍秦峰。

　秦峰慌忙躲開就問他媽：“我剛才說什麼來著？”

　周氏攔住兄弟：“瘋了？”

　“你們才瘋了。”周大舅撥開的手，又要教訓秦峰。

　啪！

　顧小二剛剛干凈的皮鞋被扔出去。

　周大舅疼的停下來。

　小不點奪走他二哥正的皮鞋，瞪著眼睛，聲氣：“不許打我爸爸！”說著話揚起手中的皮鞋。

　周大舅懵了。

　周氏愣住了。

　秦峰反應過來抱起他，“好兒子！”樂得滿臉笑意。

　顧小二忍不住瞥一眼小孩：“你倒是會討巧賣乖。”

　小孩點點頭。

　——渺渺很乖！

　顧小二噎了一下，把鞋撿回來繼續。

　顧無益打圓場：“周爺爺，有什麼話不能好好說？”看一下秦峰，“我爸就算罪該萬死，也有權知道犯了什麼錯，惹你發這麼大火吧？”

　周大舅指著跟秦峰小時候幾乎一樣的小臉：“這還不夠？”

　顧無益愣了愣，試探道：“因為渺渺？”

　周大舅氣得哼一聲，多看秦峰一眼都鬧心。

　秦峰奇怪的皺眉：“渺渺的戶口還沒上，你是怎麼知道的？”

　周氏忍不住問：“不會又是你姐夫吧？”

　“就是寶告訴我的。咋了？”周大舅梗著脖子問。

　周氏頓時忍不住想問候王家祖輩。

　秦老漢的表堪稱一言難盡。

　顧小二翻個白眼。

　顧無益嘆氣，遞給他和他妻子一個板凳。

　秦家人如此反常，倒是把周大舅的火氣搞下去了。

　夫妻倆互相看一眼，就看向周氏和秦老漢。

　——這是出啥事了不？

　周氏以前覺得家丑不可外揚。

　王寶太過分，周氏很失，于是就把那天發生的事仔細說一遍，包括秦峰的擔憂。

　周大舅慕強，雖然王家也沒比周家強到哪兒去，可人家是吃商品糧的城里人。

　“你說的那人是寶？小穎的丈夫？”

　周氏：“這麼丟臉的事，我騙你干啥？大小子和二小子的姑和姑父剛走。”

　周舅媽問：“我們剛才在門口到一對三十來歲的男，不會就是，就是他倆的姑父和姑姑吧？”看向小哥倆。

　顧小二撇一下。

　顧無益聳聳肩。

　周家老兩口還有什麼不明白，就是他倆。

　可是他們還是不敢相信周氏所說的王寶是他們認識的那個王寶。

　周大舅問：“中間是不是有啥誤會？”

　秦峰：“您覺得呢？”

　周大舅能怎麼覺得啊。

　他縱然不信大外甥，也沒法懷疑他妹妹和妹夫。

　秦峰出過留學那些年只有秦穎一人在爹娘邊，周氏和秦老漢恨不得把王寶當兒子。秦穎的兩個兒小時候他倆也沒照顧。

　他們比誰都希王寶跟秦穎長長久久白頭偕老。

　周大舅沉半晌，嘆氣道：“這人心咋那麼容易變啊。”

　秦峰輕笑：“識人不清就識人不清，還怪人心易變。”

　周大舅噎的臉變了。

　秦老漢瞪一眼兒子，你就說兩句吧。

　“中午別走了，去我們那兒。小峰這里只有米、掛面、蛋和咸鴨蛋。”

　秦峰的舅媽收回紛雜的思緒，“不行，得走，家里人不知道，別回頭擔心的再過來找。”說完就看丈夫。

　周大舅一不，眼睛轉向秦峰，“你這仨孩子，以后誰敢嫁給你啊。這比給人家當后娘還厲害。”

　顧無益和他弟不由得張起來。

　哪怕知道秦峰不會變后爹，也不想這麼快就有后娘。

　秦峰明知故問：“哪厲害了？”

　周大舅直言：“現在計劃生育這麼嚴，我們村像你這麼大的頂多倆孩子，很多人家只有一個。你這還不厲害？”

　“那就不找唄。”秦峰很無所謂的表示。

　周大舅不高興：“你爹娘還能伺候你一輩子？”

　秦峰朝倆大兒子看一眼，“以后讓他們接班。”

　周大舅又噎了一下，索找他妹和妹夫，“你們也不管管？”

　這幾天比打仗還熱鬧，你方唱罷我登場。老兩口短時間之不想管這麼多，只想踏實幾天。

　周氏：“我倒是想管。可他工作忙，也沒空出去跟人打道找朋友，我又誰都不認識，咋管？”

　周大舅聞言也開始犯頭疼，大外甥不是普通人，親爹娘想管也無力。

　過了好一會兒，周大舅有了主意。

　他因為會吹嗩吶，十里八村紅白事都會請他。秦峰十五六歲正長的時候吃得多，周大舅沒帶他趕場子，以至于十里八村的人都知道他外甥長得俊。

　雖說近幾年他上了歲數不吹了，也沒跟那些吹嗩吶的斷了聯系。

　去年還有人請他指點一二。

　周大舅道：“我認識的人多，回頭我給你找。”

　他妻子皺眉：“你認識的都是啥人？大字不識一個，跟小峰配嗎？”

　周大舅想想也是，面猶豫。

　隨后一想他外甥是博士，按照他的文化水平找，甭說濱海，就是首都也不好找。

　周大舅：“小峰，你有沒有啥要求？”

　秦峰是個俗人，他也從未否認過這一點，“家世清白家風正，初中以上學歷，不包括初中。最重要的是溫漂亮。我的脾氣有時候不大好，我可不想弄朵霸王花回來，三天一小打，五天一小鬧。”

　周大舅眉頭鎖。

　秦老漢：“娶妻娶賢！”

　周大舅連連點頭。

　——溫漂亮又不能當飯吃。

　秦峰：“我家有電飯煲有洗機，要那麼賢惠干嘛？再說了，你們以前可是跟我說過，爹矬矬一個，娘矮矮一窩。”

　秦老漢氣笑了：“我跟你說的話多了，你凈記這些七八糟的。”

　“我不管，漂亮必須的。人要是特別溫漂亮，初中學歷我也愿意，大不了娶回家我自己教。”

　秦老漢頓時不想跟他說話。

　大舅媽忍不住說：“小峰，這人啊，關了燈都一樣。”

　“關了燈我就睡著了，就是個死人我也不知道。”

　大舅媽敗下陣來，找他爹娘。

　周氏嘆氣：“峰啊，這漂亮可比高學歷還難找。”

　“那就慢慢找，反正我才二十六。我認識的那些專家教授，很多三十歲了還沒相過親。”看向倆大兒子，“顧老師是不是三十多了才結婚？”

　小哥倆一起點頭。

　秦峰看向四位長輩。

　周大舅注意到大外甥好像又俊了，外甥媳婦要是個丑的，外人看著也不舒服。

　“行！”周大舅一拍大，“就找漂亮的。我回去就幫你問。”

　周氏忍不住問：“這就回去？”

　周大舅點頭，接著起。”

　秦老漢起送他：“下次過來跟家里說一聲，吃了中午飯再回去。”

　周大舅擺擺手，“改天下雨你讓我走我也不走。”注意到秦峰抱著孩子起來，“你們就別送了。”視線停留在小孩臉上，“啥名？”

　秦峰：“他最小，小名就渺渺。渺小的渺。”

　周大舅從兜里掏呀掏，掏出一塊錢遞給他。

　秦老漢攔住：“這是干啥？”

　“孩子的見面禮。”周大舅不待他開口，“你要是嫌，那就算了。”

　話說到這份上誰還敢嫌。

　秦峰替渺渺接過來，在他耳邊小聲說一句。

　小孩大聲說：“謝謝舅爺爺。”

　周大舅高興的他的小臉，“好。跟你爸小時候一樣一樣。”

　這話渺渺聽，不由得歪著腦袋小臉著大臉。

　顧無益看著四個長輩走遠，就轉向他老子，“漂亮的生可不愁嫁。”

　秦峰空出一只手他的小腦袋，“愁嫁我還要求必須漂亮？”

　顧小二眼中一亮：“你故意的？”

　秦峰瞥他，“鞋好了？”

　顧小二蔫了。

　一直到秦老漢過來喊他們吃飯，顧小二也沒把鞋弄干凈。

　那些放在柜子里的鞋秦峰也不著急穿，午飯后讓顧小二繼續，看他以后還敢不敢扔。

　秦峰也沒閑著，從家里拉兩車土和以前建房剩的石頭土坯和轉頭。隨后又拉幾木頭和瓦。

　在路口聊天的薛晴和馮麥苗看見了，忍不住問：“秦工，要不要幫忙？”

　秦峰擺手：“不用。我跟我爹一會兒就弄好。”

　周末沒事，倆人就朝他走來，“搭棚留著洗澡？”

　“不是。洗澡可以擱衛生間洗。我打算弄個小棚，然后擱棚底下壘個可以做面包的灶。”

　面包二字一出，不興趣的人也忍不住過來，紛紛問他需不需要他幫忙。

　秦峰知道他們醉翁之意不在酒，恰好他還差好幾樣東西，就讓大伙兒幫他湊一下。末了不忘表示搞好了大家用。

　這話一出就連大院里最算計，最會過日子的人都去幫他找東西。

　隨后遞磚頭的遞磚頭，和泥的和泥，不過三點就把他要的灶壘好了。

　然而好了也沒法做。

　濱海地北方大地，農歷二月份依然需要穿和棉襖。

　天氣如此寒冷，面發的慢，現在開始做，到晚上八/九點也不一定能做好。

　秦峰就跟幫忙的同事鄰居解釋，他明天晚上再做。

　好在第二天是周一，沒人閑著來鬧事。

　新車只待最后檢查試車，不需要他這個歸國博士盯著，準點下班就去附近供銷社買豆和白糖。

　飯后，秦峰和面。

　他媽奇怪他作怎麼那麼練，秦峰直言跟老外學的，不然也不敢教他姐做面包。

　提到秦穎，周氏為牽腸掛肚，頓時沒空盯著秦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