次日，廷傳下慈寧宮娘娘手諭，令魏缺秉公理。

　這樁源自于一個小史的進諫，最終牽連出了許多京中員的私相授、誼來往之事，彼此攻訐攀扯，朝野上的罵戰持續了整整半月，駁議、審查、彈劾……幾次三番，有太后監督，這一刀幾乎砍在所有掌權重臣的心口上。

　一時間，連孟誠上朝時不小心睡了片刻，都沒有被老尚書們當面罵醒。他寵若驚、大驚奇，注視著往日里矜傲高潔的大儒、先生們。

　他們的臉上沒有往日的傲氣，俱都浮現出對自的憂慮之。

　任誰看到往日并肩而立的同僚逐一減，被帶去刑部問話，都會坐不住的。

　在這安寧的早朝之下，是暗流涌的無邊江水。

　太后為了震懾群臣，維持住明德帝在位時的清明政局，采用了略顯極端的做法。許祥和魏缺，一位掌獄，一位主刑部，再加上這幾日在京中街道上不時出現的麒麟衛。外的生殺之權，都系于中那個病弱的人上。

　所有被證實有結黨營私、徇私賄賂的員，都在刑部大牢里上了一層刑，跡在地面上匯河，再凝固斑斑的裂痕。朝野之中，遭到了一殘酷的清洗，即便是在熙寧故年對國朝有功的老臣，一經犯錯，也不免落得個革職罷免的下場。

　風聲鶴唳之中，所有新上任的庶吉士都深刻地記住了這個六月。有一些文骨剛直、悍不畏死的，竟然作文抨擊太后的所作所為，字里行間，都在辱罵董太后牝司晨、重用酷吏、牽連無辜……以至朝野不寧云云……洋洋灑灑數千字的檄文，當日下午就被侍省謄抄下來，呈在了太后的案上。

　董靈鷲捧著檄文看了一遍，只頷首笑了笑，跟鄭玉衡道：“衡兒，你看此人文采，是否有你出眾？”

　鄭玉衡對這個稱呼極敏，被得有些心神不寧，放下手中醫書，靠近太后，審閱了一遍這位翰林的文章。

　如果鄭玉衡沒有被黜落，那麼應該跟此人是同榜進士，彼此可以稱呼一句同窗的。他凝神看了看，搖頭道：“有鋒銳辭藻，只一腔意氣作文，看上去倒是十分花團錦簇。”

　董靈鷲笑道：“原來你的眼如此高，哀家看，他有這個忠言逆耳的膽量，日后在朝中，對皇帝一定有好。”

　說罷喚道：“瑞雪。”

　李瑞雪正在一旁靜候，聞言便默契地提起筆，為娘娘擬寫文書。

　“這人什麼……邢文昌？給他調到史臺去，讓他當史，這張不用來罵人，真可惜了。”

　瑞雪頷首稱是，反倒是鄭玉衡看了那篇文章，有些沉悶不悅，他暗中想到，若是私底下遇見這位大人，一定要與他爭論爭論，他怎麼可以那樣形容娘娘？

　這篇檄文連帶著寫檄文的人，都被調到史臺中，跟鄭玉衡的父親鄭節共事。但這種待遇也僅此一人，除了這出頭的第一個，剩下的跟風辱罵太后者，都被麒麟衛從家中緝走，刑部大牢人滿為患，幾乎要將多人看押在一起。

　在這肅清貪的半個月里，刑部的一樁樁案子接連結案，京中派系被拆分得支離破碎，變化最明顯的就是，孟誠奇異地覺到，他說的話居然更有分量，那些不就眼神傳遞、聯合將他推行的政策駁回的文重臣，再也沒有罵他了，最多只是借著先帝的名聲不不地諷刺幾句。

　對于孟誠來說，這真是一樁大好事。他很想去慈寧宮拜謝母親，可一想到被死的前京兆府尹張魁，心中便生梗作痛，猶豫了許久，都沒能下定決心前往。

　但除了好事之外，也有不那麼好的事發生。

　太醫院外，一個穿著褐衫的仆役了額頭上的汗，口干舌燥地跟眼前著服的老爺道：“大人、大人別等了，鄭太醫真的不在太醫院。”

　此人是京中一個五品，名龐海陵。他軀胖，膀大腰圓，臉上熱氣騰騰，大聲問：“我先拜見了鄭老爺，明明說人在太醫院，你卻誆騙我說不在！本今日是一定要見到小鄭大人的！”

　仆役面苦意：“大人、大人別急，自從……自從鬧事縱馬殺人那一案起，得知鄭太醫侍奉慈寧宮，想要走這條門路的人多著呢，可至今也沒看是誰走通了呀！”

　龐海陵猶不死心：“那是你們攔著不讓見。”

　仆役搖頭道：“小的就是怕您等久了著急。說實在的，鄭太醫一天只在太醫院待兩個時辰，若是在時，一定是規整脈案、挑選藥品，又或者沐浴更，忙得說不上兩句話就離開了，您干等在這兒，著實是沒有必要啊。”

　龐海陵愣了愣，愕然問：“那他人去哪里了呢？”

　仆役言又止，張了張口，沒敢直言，而在他后，一道聲音橫出來：“他還能去哪里？”

　仆役跟龐海陵都回過頭，見是一位三十歲左右、留著烏黑胡須的干瘦太醫。他哼了一聲，神很是不屑：“慈寧宮娘娘的賞識，自然是在慈寧宮，大人真是找錯了地方。”

　龐海陵聞言懊惱道：“多謝太醫提醒，那可怎麼辦……”

　“怎麼辦？”干瘦男子吹胡子瞪眼，“大人真要走他的門路，他是個什麼人你可知道！”

　“我與鄭節鄭老爺有點。”龐海陵提了提勒著肚皮的腰帶，圓潤的肚子跟著了，“他家嫡長公子嘛！”

　“只怕鄭侍史還不知曉呢。”干瘦太醫冷笑道，“他在殿中糾察百儀態，他家嫡長公子卻對國朝的太后娘娘取悅邀寵、蠱上！一旬過去，他留宿宮、侍奉湯藥的記錄，加起來能摞起半指厚，就是劉老太醫在時，也沒這個恩典吧！”

　這句話將其余兩人都說得愣住了，對太醫院不悉的龐海陵更是睜大雙眼，面震驚之。

　他只知道鄭玉衡侍奉慈寧宮，卻不知道他是這麼個侍奉法啊！

　龐海陵一想到太后娘娘的麒麟衛、皇帝陛下的紫微近衛，常常出沒于京中糾察尋訪，就虧心得汗如雨下，可是慈寧宮的侍、，全都是鐵板一塊，連賄賂的影子也尋不到半個，鄭大公子的這條路又是這樣險峻……

　干瘦太醫道：“如若不然，他一個未及弱冠的年郎君，能有侍奉娘娘的醫？說不定這些時日里，京中人心惶惶的事兒，還是他教唆得呢。”

　“啊？”龐海陵將信將疑，“不是因為……張魁……”

　“太后手諭傳出的前一天，就是鄭玉衡留宿宮的第一次。”干瘦太醫激烈地拍著門框，“這還有假？！要我說，要止了這風波，就讓鄭大人將他那大公子喚回去，好好教養教養！”

　說到這里，那頭的仆役終于忍不住，連忙沖上來拽著他的手，連推帶拉地扯進門檻：“大人說糊涂了，這事兒哪和鄭太醫有關，他也是我們太醫院的人吶……”

　上這麼說，仆役心里卻啐道：“什麼東西？當面跟小鄭大人客氣疏離，背地里嫉妒得眼都紅了，活該當一輩子庸醫。”

　龐海陵最后滿腹心事地從太醫院離開，回到家中。

　這事在他心里盤桓許久，終于還是沒有憋住。他悄悄去往鄭府，將今日的事原原本本地告訴了他一遍。

　鄭節原本已經洗漱休息了，被他起來，夜半聽了這麼一個驚天大事，氣得差點吐，還是旁邊的夫人連哄帶勸、又是順氣地伺候著，才好懸沒一跟頭厥過去。

　他指著家中的小廝，讓他到太醫院蹲守，只要等到鄭玉衡回來，就立即將他捆回來。

　夫人卻出了另一個主意：“老爺這樣行事，未免走了風聲，讓人家看咱們的笑話，不如就讓小廝說，老爺病得急，大公子回家探，以他的孝心，絕不會不來的。”

　鄭節聽了也覺得有理，便讓小廝這麼辦，還特意避開從小伺候鄭玉衡的家仆，在夫人手底下另指了一個。

　那小廝在太醫院等了一天一夜，臨近夕日暮，才遇見鄭玉衡回來。

　他神微倦，挽著袖子在銅盆里洗手，手背上有幾道貓撓的紅痕，襯著冷白的，晃得有點艷。

　鄭玉衡本以為家中只是遣人來問候，結果迎面便聽他說：“大公子快回府吧！老爺病得急，家里都等著公子您呢。”

　他脊背猛地一寒，腦子里都空白了一剎，急問道：“什麼病？”

　小廝道：“用膳后摔了一跤暈過去了，也沒見什麼傷，卻總是不醒。家里早請了郎中，因為不敢擅闖宮……”

　他話還沒說完，鄭玉衡便從椅子上起，來不及戴帽，抄起醫箱和一件薄披風，便心急如焚地往外走。

　暮四合，盛夏里，卻刮起一陣沁寒的夜風。

　嫡長公子生來一副好樣貌，雖未戴冠，發髻上只有一玉簪，但卻澤盈盈，看起來鐘靈毓秀，清俊非凡，小廝暗暗贊嘆，心道不愧能以貌侍主，要是換了家中的二公子、三公子，他要是太后娘娘，都非得把人打出來不可。

　他連忙跟上去，道：“小的已經備好車馬了，公子切勿太過擔憂……”

　作者有話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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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如何折下高嶺之花》魔頭vs真君子

　1.

　沒有人不害怕的名字。

　黎翡斬開天魔闕，在被鎮三千年后重現于世。

　那一夜，魔族君的名號響徹天地，染穹宇，六界淪為煉獄。

　黎翡在白骨圣座上凝而去，目下是無盡塵寰，持劍相問：“無念劍尊，三千年不見，頭顱尚在待斬否？”

　2.

　但無念劍尊已死。

　曾經將封妖塔、于魔闕的宿命仇敵，早在魔頭被封，天下清明之時，隕于忘塵海。

　魔族傾全族之力，只找到他的轉世，其名謝知寒。

　謝知寒一素凈道服，清疏幽冷，如山邊月，枝上雪，明澈皎然。

　然而黎翡見到他時，這捧枝上雪已被魔族刑罰折磨得傷痕累累，跡從指端延到眼角，鮮紅、熾熱，勾起君骨中同樣沸熱的。

　抬起謝知寒的下頷，微笑道：“無念，我來教你怎麼向我低頭。”

　3.

　正道修士人人向往欽佩的蓬萊道子，了魔宮囚奴。

　再見他時，謝道長散發跣足、衫單薄，被那魔頭錮懷中，以侍酒。

　眾人大怒，正待劍拔弩張、斬妖除魔之刻，道長忍辱低問：“如何能放了他們，免造殺孽？”

　黎翡按著他的腰帶，輕笑耳語：“乖乖，再喂我一盞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