昭公主在宮里住了幾日, 自以為將意圖藏得很好，但董靈鷲還是從的殷切中看出了幾分。

　宴會前一日, 天氣轉涼, 外頭夜風颯颯。

　案前挑著一盞燈，瑞雪正挑燈花，暈投在太后娘娘后的壁上，晃出一道朦朧的影子。

　“沒有在府上挑選面首？”董靈鷲擱筆, 閑下來時隨口問。

　“是。”瑞雪回答道, “公主府的消息是這麼講的。”

　“隨去吧。”董靈鷲道, “看來我這宮里有什麼寶了, 讓盈盈惦念著不放。”

　李瑞雪一時沒往別想, 尋思著慈寧宮也就一個小鄭太醫常出，他又生得好，心里一來二去地這麼一琢磨, 有點想岔了：“小鄭大人不常跟公主說話的。”

　“他自然不會。”董靈鷲倒很信任。

　正說著，鄭玉衡從外頭進來, 上讓風吹得有些涼，但神很不錯，鞭傷幾乎已經大好, 其中比較細碎的傷已經痂落去，只剩下一道深深的紅痕。

　這痕跡映在他上, 像是把花瓣碎了, 淌下，膩地流了滿，染指甲的蔻丹落在白玉上, 有一將人弄臟、弄壞的破壞。

　董靈鷲自然不會想要弄壞他, 只是因為親自督促他的傷, 最初幾日也為小太醫涂藥，所以記憶得深刻了一些。

　鄭玉衡見過來，便正好上前請脈，又問了晚膳后的藥喝了覺如何……如此種種，先問后記，神十足認真，他正仔細盤算著藥效，忽然聽董靈鷲問：“明日臨安世子婚，哀家既下了懿旨，理上，應該去參宴，給王府一個面。”

　鄭玉衡點頭。

　“隨行人員里會有太醫，”道，“你去不去？”

　鄭玉衡愣了一下，輕問：“娘娘還考慮了別的隨行太醫麼？”

　這句話聽起來有一試探的味道，小心、仔細，又帶著點不滿。董靈鷲覺得，好像自己說出一個別的名字來，小鄭太醫立即就會低頭垂眸，一言不發地紅著眼眶。

　猜得屬實準。

　鄭玉衡靜靜聆聽，沒想到太后既沒有提別人的名字，也沒有直接敲定是他，反而說：“新婦是祝家兒，曾經跟你有婚約在前，家為了王爵的門第退婚，衡兒看了不會不舒服嗎？”

　鄭玉衡做夢都沒想到還有這一茬兒，他差點咬了舌頭，急忙辯解道：“臣跟祝家公子素未謀面，嫁給誰都與臣無關。至于退婚……若是祝家不曾退婚，才會教人傷腦筋。”

　董靈鷲微笑地著他。

　鄭玉衡說完，才覺自己澄清得太著急了，他對自己的表現略微氣惱，這樣青、這樣沉不住氣、將緒變化都顯于外，怪不得娘娘還拿自己當孩子。

　可他不是啊，他都……他早就長大了。

　于是董靈鷲道：“那你陪我去吧。”

　“陪伴”這種形容，比“跟隨”更有一種特殊的力量，這讓鄭玉衡錯覺般地認為，似乎自己陪在太后邊，就能讓好過一點。娘娘是很需要自己的。

　定了這件事，董靈鷲便攏袖起，走向寢殿，邊走邊道：“你的傷如何了？”

　鄭玉衡跟在后：“已經大好了，多謝您關懷。”

　他的腳步停留在寢殿外，距離那道界限分明的門只有一步之遙，正要行禮送太后進去時，董靈鷲忽然回，一把抓住了他的手。

　鄭玉衡心中一驚，毫無防備地被拉進去。

　寢殿點著燭臺，董靈鷲指了指榻香帳，讓他坐過去，然后坐在妝鏡前卸下發飾裝扮，洗漱更。

　鄭玉衡簡直是踩著棉花走過去的。

　這景太像是某種“臨幸”了。鄭玉衡的腦子里糟糟的一片，一會兒想著自己那天恬不知恥地讓董靈鷲抱，現今果然報應來了，太后一定覺得他先前的矜持清高都是偽裝，所以要……要懲罰自己了……

　懲罰……？要反抗嗎？他在娘娘面前還有清白二字嗎？

　鄭玉衡思緒萬千，手心攥著一截袖口，低頭時，又記起這服是明德帝的，更加有一種非常微妙的、難以形容的。

　董靈鷲散下發髻，只用細帶攏了一下長發。褪下厚重長袍，上留了一件素衫，料上著蓮花紋飾。

　走到榻前，坐在鄭玉衡側，抬起手到了對方的領。

　領口跟指腹接的一剎那，小太醫幾乎是下意識地瑟了一下。在這同一個瞬間，屏風被徹底展開、隔絕外，守夜的宮人將珠簾放下，出一片細碎的、清亮的撞聲。

　董靈鷲趁著燭火，按住他上的這件服，從玉麒麟腰帶上的盤扣間一挑，腰帶便松了，極順暢地下來，正要分開對方的襟，鄭玉衡卻猛地呼吸急促了幾分，手心按住前襟的邊緣。

　“娘娘……”他低著聲，有點像哀求似的喚。

　鄭玉衡慌得說不出話來。

　這件事真的很難說，就像是一個人早就知道自己要經歷一些很重要的事，并且為之準備、籌謀，做足心理建設，可到了這個關頭，還是會嘩啦一下全部崩潰掉。

　鄭玉衡就像是被推倒的長城，每一塊曾經自以為堅固的磚石都在瑟瑟發抖。

　“臣……臣不敢，”他咬著，很艱難地說，“臣罪該萬死……”

　他是真心覺得玷污娘娘是有罪的，一定要到被強迫、被著、完全不可推卸的時候，才能稍微地減輕這一點負罪。

　董靈鷲并不懂他這復雜的心理活，只是聽出他話中的不安，抬眸掃了他一眼，說：“抬手。”

　鄭玉衡的手挪了一點點。

　董靈鷲抬指推開，無奈道：“哀家想看看你的傷口，長得究竟怎麼樣了。”

　鄭玉衡半信半疑地回以目，神有點糾結。

　在他糾結的這個時候，董靈鷲已經輕車路地剝開了這件青衫，的手心十分溫暖，細膩瓷白，將鄭玉衡的腰圍繞起來，虛虛地環抱了他一下。

　的那麼輕盈病弱，幾乎沒有重量，可落在手中的時候，鄭玉衡卻覺得有千鈞重的鎖鏈，僅是一個虛浮沒有實際的抱，就將鎖鏈扣在他的腳踝上，掙也掙不。

　鄭玉衡吸了口氣，破罐子破摔，說：“那您看吧。”

　他低頭，姿態形同獻祭，跟被供給神仙的貢品沒兩樣，眼角眉梢還有點兒可憐。

　董靈鷲解開他上的繩扣，把褪到肩膀后，掃了一眼他上的鞭傷，指腹輕輕按著紅痕的邊緣，低聲問他：“還疼不疼？”

　鄭玉衡搖頭。

　的手便落下去，往傷得最重的地方一路按，問他：“全都好了嗎？”

　鄭玉衡即便有些刺痛，那也都是能忍的，何況到了這時候，董靈鷲的比起傷痕來說還更難熬，他結微，氣息不暢：“娘娘……您……不要……”

　“還是疼你了？”說。

　這本不是疼不疼的事啊！

　董靈鷲就如同檢查小皇帝的功課一樣，非常嚴謹細致地檢查過了他的傷，終于放下心來，輕輕抱著他道：“看來好多了，明日就是去宮外參宴，也不會累著你的。”

　鄭玉衡埋頭在懷里，額頭著董靈鷲的肩膀，耳朵燙似火燒：“娘娘是因為……這個嗎？”

　董靈鷲道：“不然呢，不然哀家是什麼登徒子，非要調戲你一番不麼？”

　鄭玉衡很小聲道：“……難道不是……”

　董靈鷲忍不住笑，捧著他的臉抬起來，溫和道：“你看你，把別人想什麼樣子，你什麼都沒有經歷過，哀家怎麼舍得嚇壞了你。”

　鄭玉衡無地自容，眼神止不住地著床榻的外沿，很想現在就跪下去請罪以表清白。

　但董靈鷲沒有給他這個機會，甚至讓鄭玉衡靠在床榻側，紗帳落下時，的手在鄭玉衡的脊背上，與他上的鞭傷隔著一層薄。

　鄭玉衡結一，著聲音：“娘娘……臣不應該……”

　“嗯？”董靈鷲閉上眼，“宮是你說了算麼？”

　鄭玉衡立即閉口不言，重新覺到太后娘娘的迫力。他沒有毫困意，不敢看向董靈鷲的眼睛，只能盯著的。

　董靈鷲素來涂口脂，瓣，形狀優。

　就在鄭玉衡看得神時，董靈鷲忽然抬起手，從后側了他的耳朵，到一片溫熱之后，才很輕地笑了一聲，說：“怎麼還在害。”

　鄭玉衡努力申辯最后的底線：“臣只是太醫……”

　“那換個人陪侍？”董靈鷲仿佛是在思索，“什麼人呢？那……”那讓貓進來睡吧。

　“不要。”他口而出。

　董靈鷲的話頓了頓，睜開眼面帶笑意地看著他。

　鄭玉衡低下頭，手回抱過去，心想這件事要是讓陛下知道了，他肯定能把自己剁餡兒包餃子。

　他學著董靈鷲安自己的樣子，輕輕地攏著的肩、環著的背，聲音溫順又低：“您休息吧，臣……玉衡會陪著娘娘的。”

　小太醫湊過來，小心地了一下的額頭。

　夏末初秋，月夜轉涼。

　在這個心跳如擂鼓的靜謐夜晚里，鄭玉衡在人生中第一次與除親人之外的異同床共枕，而這個人，還是本朝最尊貴、最地位的掌權人、上位者。

　但在他的心中，一切的權柄、榮耀，都只是加諸在太后娘娘華服圣冕上的珠玉寶石，是裝飾的飾品，其本質微不足道。

　他近乎地這一刻，又畏懼這一刻的月，只會短暫地停留在他上。

　作者有話說：

　小鄭：臣是有底線的！

　然后小鄭的底線一退再退。

　不會真的有人相信娘娘只是為了看傷吧，當然是看傷的同時欺負欺負他啊、

　后面還有更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