兩個庫房的管事好不容易從東府里拖回了那架兩人高的連理枝大屏,心裡暗道大小姐太折騰,好端端放在東府的東西,不年不節的卻要拿回來,偏偏這東西又貴又重,價值堪比燕子巷薛家門時那影壁,若是派了等閑人去拿,出了事,就是把他們祖宗八輩兒都從祖墳里挖出來都不夠賠的,正是因為如此,所以,他們倆才選擇『聽從』大小姐的吩咐,親自前往東府去運回來,免得這位大小姐想借題發揮,說他們不將放在眼裡。
雖然他們本來也沒把這個十一歲的娃娃放在眼裡,但卻不會留下把柄落人口實。
因為東西太大,並不是那麼容易從東府運回來的,所以,耽擱了些時間,回來的時候已經是華燈初上,夜幕降臨之時了。
還沒走到庫房,就遇見了大小姐白天派過來傳話的兩個丫頭,見到們,兩個管事就招手讓們過去,說道:
「你們去回大小姐,東西已經運回來了,太太斷七的時候要擺在哪裡用?」
薛宸讓他們去拿這大屏的原因就是說,想在太太斷七那天擺出來,而這個大屏是當初薛太夫人送給薛雲濤娶親的禮,用料做工都十分的名貴,是當時劉一龍大師的得意作品,現在市面上千金難求,前兩年,東府姑出嫁時,薛太夫人親自來了府里,跟盧氏借了回去,盧氏一直也沒好意思去東府要回來,所以就一直擱在東府里,薛宸上一世曾在東府里見到過這屏,也問過緣由,所以才知道的。
衾和枕鴛對視一眼,笑容滿面的迎上前去,一邊給兩位年過半百的管事行禮,一邊甜笑應道:「是,奴婢們待會兒就回去稟告小姐。不過那之前,還煩請兩位掌柜把這些東西從庫房裡拿出來,小姐說,六月里東府的老太爺生辰,咱們府上有白事,不宜大張旗鼓的出席,這個做孫的總要送樣把拿得出手的東西才行,這裡寫的都是小姐從太太嫁妝名目中挑出來的,桐媽媽也說這些東西合適,現在就請兩位管事將東西取了,派人給送到青雀居去,小姐正等著選呢。」
兩個管事接過了衾手裡的清單,草草掃了一眼,吳管事的臉就變了,將之給旁邊的劉管事,然後劉管事見了那清單,臉也是變了。
衾和枕鴛對視一眼,然後枕鴛就又接著說道:
「兩位管事剛回來,許是也有些累了,要不先吃晚飯,吃了晚飯之後,再讓人把東西送去青雀居吧。我們就先先回小姐去了。」
吳管事喊住了兩個丫頭,面凝重的舉著清單問道:
「這單子,是桐媽媽給小姐的?」
衾一紅,一雙會說話丹眼微微彎了彎,就笑著說道:「可不是桐媽媽給的。要不然,咱們哪裡知道嫁妝上有些什麼呀。小姐白日里我們來問兩位管事,管事們忙,就讓桐媽媽給了,也是千挑萬選,才挑了這麼些個東西。」
吳管事和劉管事的臉變得十分古怪,兩人對視一眼后,就低下頭不說話了。
衾和枕鴛趁著這個時候,就轉離開了庫房外院。
們走了之後,兩個管事這才對視著說道:「這個桐娘倒是會挑東西討好小姐,怎麼不把拿走的那些讓小姐挑?如今倒是會把咱們架在火上烤,哼。」
「對咱們不仁,咱們也不必對講義氣,把我們的份捅給了小姐知道,東西咱們橫豎是吞不得了,既然如此,那也別想有東西進賬。想黑吃黑,也要看有沒有這個度量吃下去!」
原來,薛宸錯有錯著,寫在清單上的名目是上輩子怎麼找也沒找到的東西,想趁著這一世,盧氏的嫁妝還十分完好,沒有被人瓜分的時候,早早的就把東西給固定住,而很巧的是,薛宸選擇的這些東西,正是這兩個管事事先和桐娘商量好的瓜分品,說好了等太太喪事一過,就把這些東西想辦法轉移出府去的,可是如今太太還沒斷七,桐娘就把他們賣給了大小姐,想來是想借大小姐的手把他們剷除,然後自己獨吞太太的嫁妝。
這個人的野心實在太大了。如今只是商量著各拿一小份,都見不得,轉臉就告訴了小姐,今後太太嫁妝這筆買賣估計是做不了的。原本他們三人之間就沒有多信任,如今桐娘給他們來這手,真的是徹底把兩個管事給惹怒了,當即就從庫房裡取了東西,一併拿著太太的嫁妝名目,往青雀居去了。
青雀居里,衾問薛宸要不要擺飯,薛宸先是問了問薛雲濤,這幾日薛雲濤都在跑五服里的親眷,早出晚歸,這個時候並不在府里,所以,薛宸的晚飯一般都是在青雀居里用的。
不過今天,薛宸卻沒有讓衾們擺飯,而是說等一等再吃,果然話音還沒落多久,外頭就傳來庫房的吳管事和劉管事求見的消息,薛宸像是早就做好了準備般,起往抱夏走去。
兩個管事見了薛宸,恨不得在抱夏里就要跟薛宸代,薛宸帶著他們去了花廳。
一進去,兩個管事就迎了上來,對薛宸說道:
「小姐,白日里您讓咱們把太太的嫁妝名目拿來,那時正不得空,太太的嫁妝名目全都在這裡,小姐您請過目。」
吳管事說完,劉管事就將先前捧在手裡的一個木製托盤放到了薛宸的手旁,托盤裡,放著兩摞一尺高的小冊子,看起來有幾個年頭,和先前桐娘拿來糊弄薛宸的那藍皮冊子一個品相,這應該就是盧氏的嫁妝名冊了。薛宸倒不會真的以為這兩個管家今後就對盧氏的嫁妝死心了,所以才把盧氏的嫁妝名目全都了出來,他們定是想著後路,因為不知道桐娘告了多,若是拿了,反而著了的道,讓抓住了把柄,如今他們把太太的嫁妝名目全都拿出來,等小姐一一過目之後,所有的嫁妝不還得得庫房,也算是又回到了他們手裡。那時候,他們平安的揭開了這一茬兒,沒有了桐娘攙和,他們隨時隨地可以醞釀下一茬兒的私藏轉移。
薛宸只掃了一眼,就在心中震驚了一下,從前只知道盧氏的嫁妝這麼多,可是卻不知道有這麼多,看來,上一世拚命撈回來的那些,本不是七,估計連五都夠嗆,盧家嫁盧氏這個兒,可真是下了本的,上一世就那樣給人無聲無息的瓜分了,薛宸暗恨在心。
表面上卻要維持平靜,對兩個管事揚起了大大的微笑,甜的就像是初夏的果實般,天真中著純,就像是一株一派小姑娘的俏模樣,讓兩個管事的心稍稍的平靜了些。
再怎麼樣,大小姐還只是個十一歲的小姑娘,能什麼事,桐娘能糊弄的了,他們難道比桐娘的腦子還不如?
「兩位管事辛苦了。我就是覺著太太斷七那天總要個排場,就想起來東府里有一座大屏,聽太太說,那可是個寶貝,誰見了都得說好的,也是想讓太太走的更加面些罷了,兩位管事可別嫌我小孩子多事。」
吳管事和劉管事連連搖手說不敢,見薛宸淡定自若的喝茶,卻是絕口不提桐娘告的事,兩人先前還稍稍平復的心口,不覺又鼓起來,薛宸平平靜靜的喝了幾口茶之後,然後才訝然的看向兩位管事,清脆的聲音說道:
「嗯?兩位管事還有事嗎?」
吳管事和劉管事整個人都綳了起來,吳管事臉上出圓的笑,對薛宸試探問道:
「呃,不知小姐還有什麼想問的沒有。」說著這話,吳管事的目向那托盤中太太的嫁妝名目上瞥了一眼,暗示薛宸可以問一問他們這方面的事,怎料薛宸卻是果斷的搖了搖頭,說道:
「哦,吳管事說的是這個呀!不用為你們,待會兒桐媽媽過來,白日里給了我差不多也這麼多東西,說晚上過來跟我講解,估一會兒就來了,我有什麼看不懂的地方,只管問便是了,時候不早了,兩位管事還是快些回去吧。」
吳管事聽到薛宸說桐媽媽,臉一變,一旁的劉管事出為難的臉,指了指桌上的名目,說道:
「那這些……」
薛宸從容一笑,一副『我不做虧心事』的樣子,明正大的搖頭,角那一彎微笑,簡直能把人甜的發膩,只聽說道:
「這些放我這裡,兩位管事還不放心不?桐媽媽對我可是很放心呢。」
「……」
正牌大小姐都這麼說了,兩個管事即便肚子里還有話,也不知該怎麼說出來好了。東西是他們自己心甘願拿過來的,原本想借這個功,抵一抵白天的過,跟小姐代一番,還把東西帶回去,可是小姐本不問他們,還言明要問桐媽媽,這些東西都是太太的,太太和老爺沒有其他孩子,說到底,現在就已經都算是大小姐的東西了,自己查看自己的東西,旁人自然沒有多的權利。
兩人一臉挫敗的對視一眼,也不好意思留在這裡討薛宸的嫌,一咬牙,就提出告退了。
薛宸抬眼看了看他們離去的背影,勾了勾,卻忽然聽見衾在外頭說了一句:
「大小姐,桐媽媽求見。」
薛宸見兩個管事的背脊明顯僵了僵,然後才用所有人都聽見的聲音對外頭的衾說道:
「快請桐媽媽去西次間里,我和兩位管事說完了話,一會兒就過去,先給上一壺八分的麥子茶,桐媽媽喝那個。」
這親疏程度,高下立現啊。
兩個管事灰頭土臉的一甩袖子,就往外頭走去,正好遇見了桐媽媽往小姐的主屋走去,一抬手,桐媽媽想和他們打個招呼,可沒想到兩個管事瞧的眼神兇狠至極,哪裡還和虛與委蛇,甩了袖子,就怒氣沖沖的與桐媽媽肩而過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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