穿過覆雪的樹林,沈絡歡來到太子河畔。這裏離營地很遠,卻只著了一件袒領衫,若是走上半個時辰說不定會凍冰雕。
沈絡歡走到河面上,蹲下來盯著冰面下的鰱魚,有點艷羨,很想與之換份,那就不用再承憂愁和傷害了。
倏然,冰面下出現一條鯧魚,一口咬掉了鰱魚的魚尾,場面腥,難以直視。
沈絡歡嚇得捂住眼睛,又忍不住撐開指去看,一條弱小的鰱魚被鯧魚咬得片甲不留,只餘一團水,這境遇與有些相像。
誰都逃不過弱強食的規律。忽然不羨慕水裏的游魚了。
整理好緒,然後慢吞吞走向岸邊,見一人一馬從眼前躍過。馬背上的男子正是剛剛在林子中遇見的陌生人。
想起自己故意指錯路,沈絡歡有點心虛,費力地喚道:「等等!」
那人扯住韁繩,停下馬匹,扭頭看向,愣了一下,「又是你。」
男子坐的馬匹黝亮烏黑,一看就是純正統的大宛良駒。沈絡歡走過去,白皙的手指了黑亮的鬃,「這匹馬不錯,能捎我一程嗎?」
男子嗤一聲,上下打量,姿曼妙,容貌穠艷,長發被風吹得凌,莫名人,但年紀尚小,看起來很是單純,但這荒郊野嶺,誰知道是不是故意假裝清純呢。
「小鬼,你想訛我?」
天氣乾冷,沈絡歡凍得牙齒打,「我訛你幹嘛?」
男子稍稍仰頭,呵笑一聲,「那就要問你自己了,大冬天穿這樣,不是被別人拐了就是想拐別人。」
要不是天氣太冷,沈絡歡非要跟他理論一番,這會兒力支,再磨嘰下去恐有命之憂,踮腳抱住馬脖子,「我不管,你就要送我一程。」
晚霞過枝椏照在的背上,為鍍了一層暈,烏黑的長發垂在腰間,得像從畫中來。
男子收回投在上的目,自喃一句:「遇見妖了?」
「......」
他指指河面,「你不會是河裏的鯉魚吧?」
沈絡歡皮笑不笑地扯扯角,「是啊,你到底送不送?不送我就回河裏了。」
聞言,男子俊朗的面容上浮現一抹笑,朝抬抬下,「你要不介意與我共乘一匹馬,我一個大男人有什麼好介意的。」
他遞出骨節分明的大手,「上來。」
沈絡歡不想再在冰天雪地里挨凍,見他出手,猶豫一下,遞出了冰涼的小手。
男子向上一拽,將拽至前,雙臂環住小的軀,「坐好了。」
被一雙有力的臂膀環住,沈絡歡大氣不敢勻,僵著子點點頭。
隨著一聲「駕」,黑大宛馬健步如飛,馳騁在滿是霧凇的長道上。寒風拂過擺,起男子黑的大氅,一把刻有神機營標誌的火銃在他的革帶上。
男子略一低頭,盯著沈絡歡的側臉,「你要去哪兒啊?」
沈絡歡指了指前方,「前邊不遠有個遼東軍的營地,送我去那裏。」
一聽遼東軍營,男子有些詫異,「你是教司坊送來的...軍?」
聽聞遼東大都督顧鈺一向軍規森嚴,怎會讓子去攪渾水?
沈絡歡瞠了一下眸,忿忿道:「你才是軍。」
你全家都是軍。
小公主明顯了慍怒,用力夾了一下馬腹,大宛馬嘶鳴一聲,更為用力地狂奔。
抵達軍營的木柵欄前,沈絡歡看都沒看後的男子,過一條準備跳下去,被男人按住頭頂。
沈絡歡慍氣未消,沒好氣地問:「你要怎樣?」
男子按著的頭頂,淡淡眨眼,「想過河拆橋?」
沈絡歡扯開他的手,扭頭道:「對,我沒人殺你,已是對你的恩慈。」
「......」
還從未有人敢用這麼橫的語氣與他講話,男子用舌尖頂頂腮,目流鄙夷,「告訴爺你的名字。」
這時,軍營的巡邏兵瞧見公主被一陌生男子「裹挾」,立馬跑過來,豎起手裏的長刀,警告道:「放了公主,趕快束手就擒!」
區區三五個兵,男子本沒有放在眼裏,但他們對懷中姑娘的稱呼,讓男子有了反應,歪頭問道:「你就是嘉寧公主?」
說話間,男子眉眼含笑,並未因剛剛的言語冒失到慚愧。
沈絡歡鼻端一哼,推開他跳下馬匹,氣嘟嘟走進木柵欄。
被涼在一旁的巡邏兵面面相覷,沒搞懂公主和這名男子的關係。可就在他們準備將男子拿下時,男子從袖管里掏出一枚憑,在幾人面前晃了晃,「孫兒們,爺爺沒空陪你們玩,告辭。」
說罷,拉轉韁繩,一人一馬融夕中。而那幾個巡邏兵呆立如,沒有追上去。
他們剛剛看見的是車騎將軍的虎符......
大楚只有兩個車騎將軍,一個與前太子沈鐲一同消失了,至今下落不明,另一個則是神機營提督臣徐辭野。
他會是其中的誰呢?
帳篷前,孫啟昇眼見小公主狼狽地走來,顛著襆頭跑上前,「誒呦小主子,顧鈺那廝是不是欺負你了?」
沈絡歡繞開他,走進帳篷,悶聲坐在白絨氈毯上。
孫啟昇跪坐在一旁,雙手撐在氈毯上,扭著上半看,「公主哭了?」
這裏只有孫啟昇跟自己親近,沈絡歡沒再斂著緒,角下,「老孫,我討厭這裏。」
這肝腸寸斷的哭泣,著實嚇壞了孫啟昇,孫啟昇急得直磨牙,「是不是顧鈺不規矩了?」
提到傷心,沈絡歡蜷一團。
孫啟昇猛地站起,一言不發地往外走,陡然迸發的寒氣比寒冬還凜冽。等沈絡歡反應過來時,他人已經離開了。
怕他惹出事端,沈絡歡走出帳門去尋人,可剛走出帳篷,眼前突然閃過一道黑影,接著脖頸一疼,整個人向後仰去......
晚霞被雲層遮蔽,一場小雪將至。
*
暗的地牢石裏滲出雪水,滴落在臉上冰涼涼的,沈絡歡皺皺秀眉,悠悠轉醒,目的是泛著青苔的石壁,和自己投在石壁上的影子。
昂坐起,環顧四周,不自覺抓下的草墊,不傻,知道自己被人綁架了,可在營地,誰會有膽量綁架,還能悄然將帶走?
答案不言而喻。
站起,卻因無力又跌回草墊,眼前有些眩暈,像是到了藥控制,心思百轉之際,隔壁的牢房裏忽然傳來鎖鏈的撞聲,還伴著痛苦的□□。
尋聲去,過兩牢柱的空隙,沈絡歡看見隔壁的草墊上躺著一名男子,背對著,看上去很痛苦。男子背影有些悉,卻又識不得。
正當想要扭過子坐正時,目捕捉到男子的衫,衫的很是特別,是民間乃至宮中都不常見的檳金,也是太子沈鐲最喜的。
沈絡歡定眸看去,心臟不可抑制地跳起來,纖細的十指扣牢柱,巍巍地開口,細若蚊蚋:「皇兄?」
無人應答。
「皇兄......」
「哥哥?」
對方沒有任何反應,沈絡歡一遍一遍、小心翼翼地喚著。
隔壁草墊上,顧鈺喬扮沈鐲,緩緩睜開琥珀眸子,眸晦難辨,聽著糯的聲音,冷寂的心忽然多了一然,旋即被他了下去。
頃,他聽見隔壁傳來呵聲——
「你們膽敢囚本宮,想過後果嗎?趕快開門,放本宮出去!」
接著,是獄卒賠笑的聲音:「公主息怒,小的也是按上面的吩咐辦事,迫不得已啊。」
沈絡歡不甘示弱,拿出公主之威,「再不開門,我闖了,但你記住,本宮傷了一分,你會百倍償之。」m.
獄卒急得拍大,「別別,有話好好說。」
「開門!」
顧鈺聽見鎖開的聲音,隨即,自己的牢房外傳來聲響,想必是沈絡歡奪了獄卒的鑰匙串,開了他的鎖。
小蠻還無畏的。
戲要演足,顧鈺捂住口,咳嗽兩聲,意料之中聽見了急促的腳步聲。
沈絡歡跑到矮床前,急不可待地去搖晃他的肩膀,「皇兄...皇兄...」
「咳咳咳——」
男子劇烈咳嗽起來,手捂口窩在草墊上,脆弱的像紙糊的風箏。
藉著牢中黯淡的燈火,沈絡歡瞧清了男子的側臉,一抹驚喜從眸中流出。眼前這個羸弱的男子當真是自己失蹤已久的太子皇兄!
找到親哥哥了!
喜悅難以言表,沈絡歡跪在床前,抖著瓣道:「皇兄,我是歡兒,你看看我......」
像是終於清醒過來,床上的男子緩緩轉過頭,蒼白的面龐流一抹詫異,但也僅僅是詫異,沒有像這麼驚喜。
沈絡歡心想一定是皇兄被囚多日,反應有些遲鈍了。
「歡兒,怎麼是你?」男子終於開口,垂下的睫羽掩蓋了眸中的明。
見皇兄認出自己,沈絡歡喜不自勝,按捺著激點頭道:「是我,是歡兒。」
才剛剛重逢,沒心將那些糟心事講予他聽,也不想讓他擔憂。
沈(顧)鐲(鈺)捂著口坐起,巍著出手,上揚起的臉蛋,鷙的目被繾綣掩飾,「真的是你嗎,我的歡兒?」
重逢之喜佔據心頭,沈絡歡顧不得其他,一頭扎進男人懷中,雙手環住他脖頸,喜極而泣道:「皇兄,我終於找到你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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