江晚直起時,陸縉並沒有推開。

然而在踮著腳要更近時，陸縉卻忽然按住了的手臂。

他雙臂克制的撐在腰側，保持著一臂的距離,低低問：「真的要我幫？」

江晚本已燒的糊塗了，被他一問,又扯回來一清醒。

他實在太過君子。

君子的過頭了。

為什麼要地問呢？

就這樣旁若無事不是更好嗎？

何必要一次一次，著親口承認呢？

江晚其實很清楚,這是在飲鴆止。

解了葯之後，事一旦敗，會走投無路。

但不要他幫,又毫無辦法。

本沒得選。

何況,江晚本控制不住自己。

聲音不經過思索,搶在殘存的理智前開了口。

「要的。」

江晚聽見自己說。

說完之後又開始後悔。

連忙閉上了眼,自己都覺得難堪，更不敢去想陸縉的反應。

「好。」

陸縉彷彿並不在意,低沉地道。

連嗓音都讓覺得彷彿是山間的清泉,乾淨清冽。

江晚覺得陸縉似乎要俯。

張到極致,鼻尖都出了細汗的時候,反而出乎意料，指尖猛然被一刺——

尖銳的疼了一下。

指尖也冒出了一滴殷紅的。

而陸縉不知何時,手中了一針。

原來是在刻意轉移注意力。

江晚迷茫的抬起染的指尖：「這是……」

「不是要我幫你？」

陸縉抬了下眼皮，「大夫還沒來，我從前同行軍的醫學過一點針灸，施針放，可幫著散熱，剛剛刺的是你的商。」

江晚拂袖了額上的汗，重重躺回去,才發覺原來他說的幫，是這麼幫。

環視一圈，江晚又發現這針大概是剛剛閉眼以為他在寬解腰帶時從篾籮里拿的。

那姐夫一開始抱著往回走時說的也是用針幫放吧。

還以為他是要與……

江晚抿了抿，覺得自己真的是被那葯燒糊塗了。

便是中了葯，他又怎麼可能會用這麼離譜的方式幫？

剛才咔噠一聲，腰帶也不是解開，而是重新扣好。

再想起自己剛剛的舉，江晚窘的本抬不起頭。

然陸縉卻彷彿並不當一回事，仍是若無其事地握住指尖，繼續幫放：「會疼，你忍忍。」

江晚指尖微微蜷著，越發覺得是自己小人之心，以己度人，搖了搖頭：「沒事，我能忍。」

陸縉瞥見了發燙的臉頰，沉默著不再說話。

妻妹其實沒猜錯，他一開始的確不是想用針幫。

只是在外落地的那一刻，他看到妻妹瑟瑟發抖的往後時，被懷疑席捲的衝一散，才突然才改了主意。

陸縉是想試探，也極其懷疑。

但只要有萬分之一的可能，只要有一意外，妻妹不是晚上的人，他此舉勢必會毀了妻妹。

才剛及笄。

還是他的妻妹。

何況陸縉這麼多年的教養使然也做不出趁人之危的舉。

至，要等到妻妹清醒。

陸縉下了滿腹心思，只當什麼都沒察覺，握著妻妹的指腹緩緩抬起，然後旋轉著針尖溫的刺破指尖，扎出珠，看著皺眉，聽著倒一口氣。

陸縉闔了闔眼，眼神盡量不去看，便是握著指尖的手，也剋制的只住一點。

接著換了另一隻，用針尖緩緩刺進去，替放。

放畢竟還是痛的，江晚吃痛，皺著眉了一聲。

江華容站在門外時，聽見的便是這一聲。

聽到聲音時，正站在廊下，穿堂風一吹過，才發覺七月的夜風不知何時已經微涼。

穿過薄衫，吹乾冷汗，吹的後背直發寒，心底也拔涼拔涼的。

所有的驕傲幾乎在聽到耳邊的尖時，凋零枯萎，碎殆盡。

江華容自小便是家中唯一的嫡，又生就了一副好樣貌，心氣也養的極高。

然而家道中落，縱然樣貌與才俱佳，在上京的貴中始終被人著，便是連說親，也嫁不進更高的門第。

江華容驕矜，自然不願低嫁，便一直拖到了十八都未定親。

偶然在一次花朝節上看到了陸縉，君子如玉，如清風朗月，只一眼，便一發不可收拾的陷了進去。

江華容覺得只有陸縉才配的上。

且容貌極其出眾，除了，也沒人配與陸縉站在一起。

於是想辦法百般接近陸縉，製造機會偶遇，甚至因此還因相思過度生了疾。

但陸縉淡漠，完全視而不見。

他們家世又相差甚大。

江華容不過是一個沒落的伯府嫡，陸縉卻是全上京地位無雙的世家子，排在前頭的縣主郡主不知凡幾，絕無機會。

大概是上天有眼，邊事告急，陸縉即刻便要出征，國公府嫡系代單傳，老太太著急要給他娶親，因此對於家世略略放鬆了一些。

江華容八字與陸縉相合，又一心想嫁過去，不在意六聘不足，也不在意時間倉促，明知道陸縉不在，只能抱親，要獨守空房，甚至不知陸縉能不能活著回來……

也完全不在乎。

老太太見心堅決，又念在祖母的份上，這才看中了。

平心而論，雖獨守空房了兩年，國公府對娘家著實不差。

父親因著國公府的舉薦去了戶部，弟弟亦是謀了個好差事，便是本人，自陸縉出征回來的消息傳來之後，也在全上京贏得了無數羨忌，貴們個個都誇是孝媳佳婦，說獨慧眼，守得雲開見月明，將來一定是最年輕的誥命夫人。

縱然圓房后到那麼多屈辱，每晚將夫君推出去，眼睜睜看著夫君同妹妹就寢，那又如何？

只要表面上還是那個風的公府長媳，是全伯府的最出的嫡。

那就夠了。

走到今天這一步，江華容已經分不清自己究竟是出於對陸縉的慕不願放手，還是捨不得公府長孫媳帶給的盛名，亦或是畏懼敗名裂之後旁人的眼。

可是上天，為何獨獨對殘忍，偏偏這麼快，不過半月，苦苦死守兩年的一切就要消散殆盡。

江華容恐懼過度，眼前開始發黑，腦中也陣陣嗡鳴，本聽不清，也看不清，只過門死死的盯著那件被丟在地上的外。

握著門框的手也死死扣到發白，指甲深深地嵌進去，彎曲的幾乎要折斷。

為了保全最後的面，知道這個時候應當做的是面的離開。

而不是闖進去，親眼看到妹妹和夫君在一起，被當面踩盡最後一尊嚴。

理智告訴應當如此，但怒火卻完全不住，扣住門的手用力過度，猛地推了開——

年頭已久的門扉厚重的吱呀一聲，驚了里門裡的人，簾子一拉開，陸縉倏地回頭，與江華容四目相對，場面一度十分安靜。

靜默了一瞬后，榻上傳來一道極輕的聲音。

「誰來了？」

語氣自然，彷彿他們才是正經夫婦。

接著，額發盡的江晚扶著陸縉的手臂從床里探出了頭來，滿頭的青未束，傾瀉而下，當看清站在外面的人時，忽然也安靜下來。

個人以這樣的份，這樣的場景的相見，房此刻已經不止是安靜，是死寂。

「你怎麼來了？」

陸縉率先打破了安靜。

跟著，江晚立馬將手從姐夫手中開，不自在地喚了一聲：「阿姐。」

江華容盯著江晚出去的手，先是憤怒，怒極之後定睛又看了一眼，發覺他們衫完整，且簾后一個躺著，一個坐著……並不是想的那樣。

事似乎也沒有暴。

江華容立馬斂了緒，明白是自己誤會了。

先前的恐懼完全驅散，鎮定下來，為自己尋了個借口：「妹妹傷了腳，都幾日了，我不放心，睡前特意來瞧瞧。」

又彷彿剛發現似的，問陸縉：「郎君，你怎麼也在？」

陸縉尚未開口，江晚生怕長姐誤會，向解釋：「是我拿錯了湯，誤食了葯膳，姐夫正在幫我放散熱。」

江晚說罷，怕長姐不信，又將十指遞過去送到眼前。

江華容瞥了一眼，果然瞧見江晚手指上有幾個針扎出來的。

看來剛剛那聲尖是手指被扎時呼出來的。

還以為妹妹是被郎君……

江華容拋開雜念，按下了之前的猜疑。

果然，如所料，郎君沉穩持重，清正端方，斷不可能做出這種趁人之危的事。

鬆了口氣，不經意白了後的晴翠一眼。

晴翠立馬低下了頭，心裡也是有苦說不出。

但那會兒世子的語氣和舉止，絕不是君子所為。

到底是他真的沒有想法，還是們都被他瞞了呢？

江華容卻本不曾往後者想，危機一解除，對江晚愈發不滿，責怪道：「原來如此，多虧了有郎君在，妹妹你以後可要當心些。這麼大的恩，可曾謝過郎君了？」

江華容聲音雖在安，但話里話外都在自恃自己的正妻份。

江晚時在府里看慣了的臉，登時便明白過來，垂著頭低低地對陸縉道：「謝過姐夫。」

「舉手之勞。」陸縉淡聲道，站起了，看向江華容，「這是你的親妹妹，既然你來了，便由你照顧吧。」

「應當的，郎君你日理萬機，這麼晚了妹妹還打攪到你，我回頭一定好好說。」江華容眉眼含著笑，表現出端莊大方的樣子來。

陸縉記得很清楚，這湯是江氏那邊的使去提的。

可如今，妹妹出了事，江氏沒有毫的關心，反倒一直推卸責任，數落妹妹。

看來江氏並不像口中說的和妹妹關係如此好。

關係既不好，又是一個庶，卻從青州接過來……

為何要大費周章？

陸縉眉眼微沉，之前的疑慮更深，臉上卻仍是不聲：「大夫來了，讓大夫看看。」

江華容往窗外一瞥，才看見急匆匆領著藥箱跑過來的大夫，又同使去迎。

轉時，路過地上丟著的外，手中的帕子忽地，乾乾地笑：「郎君，你的外怎的丟在這裡？」

陸縉輕描淡寫：「沒留意沾了茶水。」

並沒提端茶的事。

江華容打量一眼，果然看見那服染了深，這下徹底卸下了防，又想找機會與他多親近親近，便手去拿：「既如此，我拿回披香院去人替你漿洗漿洗吧。」

那手即將拿起時，陸縉卻示意邊的使：「不必了，茶漬不容易除，丟了吧。」

說罷，使便連忙上前去接：「夫人，我來吧。」

江華容知道陸縉潔，沒多想，也沒問是怎麼潑的，轉便去迎大夫。

使雖接過來了，卻略有疑，公子的確被潑了一點茶水，但似乎已經幹了。

使咦了一聲，沒多說什麼，按照吩咐抱著去丟了。

等人走後，江晚已經放過了，熱意也已經散的差不多了，大夫來了之後見無礙，於是只開了一副調養的葯讓煎服，說一兩日便好。

江華容今日有驚無險，著實疲累，也無力跟江晚計較。

只是想，今日之事若是再來上兩回，日里提心弔膽的，這病怕是好不了了。

還是該早點去佛寺，明日就該去。

江華容暗暗思忖著，邊想邊往外走。

一出門，卻發現陸縉沒走遠，還站在廊下。

高挑拔，孤絕料峭。

遠遠的著廊外盛放的花樹，不知在想什麼。

聽見出來，陸縉回眸：「安頓好了？」

「妹妹吃了葯，已經睡下了。」江華容疲倦地眉心，「郎君放心，我教訓過了，日後進口的吃食必定要小心，定不會再惹出麻煩。」

陸縉並不在意妻子說了什麼，只捕捉到前一句——

妻妹已經「睡下了」。

他看了一眼滅燈后的水雲間，略略思索后，偏偏對江華容道：「時候不早了，我今晚同你一起回披香院。」

這話落到江華容耳朵里，第一反應是陸縉是在刻意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