鄭燕如還是沒理，給鄭令意又夾了個玫瑰花捲，道：「慢慢吃。」

鄭令意嚼著花捲，口中玫瑰花香四溢，漠然的想著，也許吳香所說的，並沒有錯。

方才婦人之間的幾句往來，已經鄭令意瞧出了魯氏與安氏之間的不睦。

想起萬姨娘月事的蹊蹺之，默默垂下纖長的睫羽，掩住眼底的那片洶湧不安的波濤大海。

這飛花宴設在庭院花架之下，花架上鋪著幾條相互疊的黃紗，紫藤已經爬滿了整個花架，如一席幽幽紫夢。

院裏種著垂海棠和桃花，已有花瓣落在黃紗上，眾人雖聞見花香四溢，卻也不會花瓣墜落侵擾。

微風一起，黃紗微，恍若在夢中般妙。

可見安氏是個很有趣的子，邊的丫鬟也知的子，方才偏門外有人賣玉蘭，丫鬟便人悉數買了進來，請各位夫人小姐各簪一朵。

這新鮮的玉蘭花瓣飽滿優，花香清雅人。

哪位不是見慣了釵環玉翠之人，乍見這簡雅非常的一朵玉蘭花，倒也覺得新鮮，紛紛讚揚安氏的心思。

丁府的丫鬟奉著玉蘭正要替魯氏簪花，魯氏揮了揮手，拒了。

似笑非笑的著一朵玉蘭在鼻尖細細嗅聞，輕道：「這玉蘭花的氣味真是好聞，只是容易招小蟲子呢。」

安氏面一僵，邊上幾位聽見魯氏之言的夫人，又下意識的手想要將玉蘭花摘下來，卻又顧忌安氏，舉到半空中的手又尷尬的放了下來。

「姐姐，我替你簪。」小孩雀躍的聲音在此時顯得格外引人矚目，魯氏轉首一瞧，只見鄭燕如正低著頭與鄭令意互相簪花呢。

與安氏打著機鋒，兒卻給自己拆臺，魯氏難免有些不悅，倒也不至於因這麼點事兒就發作，也只是將玉蘭花隨手擱到一旁，端起一杯玫瑰飲了。

「鄭家三姐兒。」安氏笑著喚了一聲，指了指鄭令意道：「這是你哪個妹妹呀？」

鄭燕如替鄭令意整了整鬢邊的玉蘭，淺笑道：「這是我家的十五妹。」

鄭令意沒有說話，只是躲在鄭燕如後探出了半個小腦袋，畏畏，一副上不得枱面的樣子。

安氏掃了魯氏一眼，故意道：「來，到我這兒來讓我瞧瞧，真是個小人坯子。」

鄭令意有些慌張的向鄭燕如，鄭燕如輕道：「無事，丁夫人問什麼你就答什麼，答完了就回來，別錯了禮數就行。」

鄭令意點了點頭，起緩步朝安氏走去。

魯氏含笑看著，心底卻在想，『安氏到底想搞些什麼花樣！』

「模樣真是標誌。」安氏了鄭令意尖尖的下頜，的了一下脖子，也不自的輕笑了一聲。

人若有了靈的神態，那就的更明顯了些。

聽著安氏又重複誇讚著庶，魯氏心中有氣，卻還是角帶笑的慈祥模樣。

「來，」安氏從自己鬢上拔下一玉蘭斜簪，不由分說的簪到了鄭令意的鬢髮上，意有所指的說：「這樣瞧著就沒那般單薄了。」

單薄二字，分明是指魯氏刻薄庶。

魯氏笑意微凝，旁人面上皆流出些許看戲的神。

鄭秧秧佯裝咳嗽，用帕子掩住笑意，鄭燕如則有些擔憂的睇了魯氏一眼。

鄭令意手了自己頭上的簪花，竟拔了下來，捧在掌心細細端詳，小聲道：「夫人很喜歡玉蘭花。」

安氏一愣，道：「是。」

「可不要輕易許人。再者，已有鮮玉蘭，再戴這玉蘭簪花，反倒累贅了。剛才也是拔了鬢上的一白玉簪子，再戴這鮮玉蘭的。」鄭令意像是不敢的樣子，將簪花往前遞了遞。

因隔得有些遠，鄭令意聲音又輕，魯氏聽不見說了些什麼，只是見拒了安氏，又瞧安氏有些尷尬的樣子，心中便莫名快意。

安氏側的丁蕊笑道，「娘親，還這樣的小，你的簪子怎會合適呢？」

丁馥附和道，隨即摘下了自己耳上的一對綠耳鐺，按在了鄭令意手裏，沒等鄭令意說什麼，便鄭令意回去了。

大錢氏見氣氛寡淡了些，便道：「既然咱們手裏都有這玉蘭，不如就憑以這玉蘭為題眼，各家姐兒或作詩或作畫，一展所長，如何？」

此言一出，姐兒們或張或怯或躍躍試起來。

鄭令意不為所，只不經意間，瞧見了一直站在鄭秧秧側的俏朱躬下，對說了句什麼。鄭秧秧便起了，說自己要更。

「今日既然是我做東，那我也就不小氣了。」安氏笑道，讓婢端來一個花案。

紅帕掀開，出一對玉鐲、一雙耳鐺、一套頭面、一串瓔珞，以白玉搭配南珠，實屬佳品。

這下，原本的輕鬆的氣氛，便稍稍摻雜了些爭奪之意。

安氏並非大方，只是對蕊姐兒很有信心罷了，相信這套首飾終究還是離不開丁府。

清淡的琴聲遙遙響起，丁馥用白紗蒙眼，信手撥出一陣悅耳的琴音。

瞧著袂飄飄，琴音相繞，滿是仙氣出塵之態，鄭令意生出幾分羨慕來，可是連學琴的資格都沒有。

琴音乍停，紅綢布到了一位姑娘手中，有些張的站了起來，磕輕道：「凈若清荷塵不染，如白雲若仙。」

鄭令意林林總總背過半架子的詩詞，又在孫史學了幾日平仄韻律，對詩詞談不上興濃，倒也算有些積澱。

此刻，不免聽得專註，心道，『這詩滿是借鑒的影子，雖說平庸了些，倒也算得上妥帖。只是姿態瑟，連詩也覺著沒那般大方了。』

正心想著，鄭令意忽覺側有人，轉首一看，見知夏對自己笑道：「十五姐兒，飲些玫瑰，怕會醉呢。」

知夏明面上瞧著是在囑咐鄭令意，暗地裏卻在給鄭燕如塞了一張紙。

鄭令意看在眼裏，卻一副懵然不知的樣子。

鄭燕如並非目不識丁，平日裏倒也喜歡看著史書典籍，只是不那些詩句文章，做不出什麼花一樣的詩詞罷了。

鄭燕如背著吳香悄悄展開紙，鄭令意瞥見上頭只有一句詩。

『一句？夠用嗎？』鄭令意難抑嘲諷的想著，端起玫瑰，淺淺的酌了一口。

琴聲又起，停歇的時候，紅綢布落在了蕊姐兒手中。

「玉花千隊映華筵，勝賞須知異隔年。」微微一笑，氣定神閑的說。

這一句，顯然比方才那一句高明不，連鄭令意都有些想要喝彩了。

眼見那紅綢布朝自己這桌來了，鄭燕如有些張起來，紙團在掌心被汗水濡，變得十分。

琴聲在紅綢布被鄭燕如拿到手的時候戛然而止。

鄭令意饒有興緻的瞧了丁馥一眼，那塊白紗，怕是掩不住這滿庭的景吧。

鄭燕回很是掙扎，不想用旁人的詩，可自己卻又想不出登得上枱面的時，見旁人的目灼灼，或期待或譏誚。

一咬牙，端起酒樽，對眾人道：「階庭一笑玉蘭新，把酒更、重逢初度。」

在眾人的喝彩中，唯有鄭令意一人看向鄭秧秧空空如也的位置，心酸皺的就像鄭燕如掌心的那團紙。

鄭燕如坐了下來，神既無奈又尷尬。

丁蕊與安氏互看一眼，彼此眼中都添了幾分焦急。

丁馥琴音一變，添了幾分凜冽迅疾。

鄭令意似懂非懂的說：「丁家姐姐換曲子了呢。」

紅綢布再過一，又到了丁蕊手中。

丁蕊將玉蘭花捧在手中，笑道：「玉蘭萬朵牡丹開，先摘姚黃獻杯。」

話音剛落，讚揚聲頓時此起彼伏。

鄭令意稍一揚眉，心道，『真是高明。這詩說不上有多好，題眼甚至不是玉蘭，而了牡丹，可卻讓人不得不道一聲好。』

琴聲不斷，紅綢翻飛。

此番又到了陳府家的小姐陳嬈，不慌不忙，反倒對側好的小姐一笑，起便不假思索的說：「倦倚玉蘭看月暈，容易語低香近。」

『意境風雅，很是不錯。』鄭令意暗自心道。

況且，瞧這位陳小姐並沒多爭搶之意，只是隨口一說罷了。

自從聽蔣姨娘說了二姐兒和陳府的那樁事，今日陳府幾位夫人小姐對魯氏那視而不見的態度，便有跡可循了。

知夏見那紅綢布又要往這邊來了，可瞧著俏朱還沒有送新詩過來，心裏便似那火燒火燎一般，心裏清楚，這番定然會落在鄭燕如手裏！

的不安和焦灼，連綠濃都有些看出來了，方才遞紙的時候，綠濃雖瞧見了，但還不知道那是什麼。現在再瞧這樣子，心下便有了幾分猜測。

紅綢布離的愈發近了，鄭燕回頻頻轉首看向知夏，連吳香都覺察到了的舉，有些奇怪的看著。

「姐姐，你是不舒服嗎？」吳香問道。

鄭燕回被突然出聲嚇了一跳，慌的搖了搖頭。

紅綢布越近，越像一塊催命符，鄭燕回拚命的想著詩句，可越想，腦海里越是一片空白。

眼見那紅綢布傳到了鄭令意手中，抓著那紅綢布正要遞給鄭燕回，忽覺腰間一陣尖銳劇疼，忍不住低一聲，面痛苦之。

的作也隨之一滯，琴聲戛然而止。

知夏站起來，淺笑道：「姐兒的帶桌腳著了，奴婢幫姐兒出來。」

知夏的作蔽，只有立在鄭令意後的綠濃看見了。

眼睜睜見知夏蹲下狠狠的擰了擰鄭令意腰間的，瞧見鄭令意痛的打，難免心疼這個小小庶。

眾人離得遠，都不知道發生了什麼，大錢氏笑著對鄭令意道：「鄭家姐兒，到你了。」

鄭令意從痛楚中緩過勁兒來，抬起眸子時，眸中的冷意鄭燕回一愣。

這冷意轉瞬即逝，餘下都是濃濃的驚懼委屈。

眾人的目都落在上，鄭令意的抓著紅綢布，木然的看向前方。

耳畔是鄭燕回焦急而遙遠聲音，「十五妹，你可作的出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