要說現銀，賈大全這個比兒子還不學好的爹手里真沒多，連銅錢湊上大概也就五六十兩。

真要支持兒子買的話，賈大全唯一的選擇就是把老太爺留下的這套院子賣了，除此還得將城外的幾十畝地也給賣了。

賈家老太爺賈漢復當年是二品大員，因此清廷給賈家分的是12間房。

北京城的房價是外城32兩一間，滿城38兩一間。

按這會清廷給出的員俸祿，不計其它灰收及養廉銀的話，七品一年俸祿是45兩。

也就是說七品的一年工資可以在北京買一間半房，一品大員的一年工資180兩能買五到六間。

從這一點看，北京城現在的房價還便宜。

賈家的12間房按正常行價的話，大概能賣到450兩左右。

然而滿城的房子只能在旗人之間買賣，現在旗又個個都曉得賈家出了事，爺倆馬上就要收拾東西滾蛋去當漢人，因此賈家這12間房在有心人眼里就是待宰的羔羊，不被人趁機價才有鬼。

賈大全估他家這房子最多也就能賣30兩一間，連上院子能賣400兩。

400兩加上家里的現銀，外帶兩個姐姐支持的200多兩，合一起也就700多兩。

最低縣丞榜價是980兩，明顯不夠，只能接著再賣地。

順治年間，因賈家老太爺有功，清廷曾一次賜地300畝（圈占的京畿漢人土地），后來賈老太爺又陸續購置了200多畝，賈家的田產在康熙年間總共有六百畝左右。

老太爺死后，賈祖旺兄弟三個關系不太好，索就直接分了家，最后落在長房這頭的地就剩了200畝。

賈祖旺在世時不知什麼原因賣了50畝，如此就剩了150畝。等到賈大全繼承家業當家做主后，那地是隔幾年就賣點，到如今只存68畝。

眼下地價各地不同，有些地方地價貴，有些地方地價便宜。貴的能賣到十一二兩一畝，便宜的卻可能不到一兩一畝。

賈家的地在京郊的順義縣，靠著京城地價還算不錯，大概能賣九兩銀子一畝。

這樣算下來，要是將68畝地全賣掉，也能一次進賬600兩。

再有家里其它什麼七八糟能變賣的湊湊，包括那匹爺倆養瘦了的大黑馬，賈家能為賈六買提供的資金最多也就是1500兩。

這點錢勉勉強強倒能參與縣丞的競標，問題是賈六不想當個副縣級的縣丞。

原因無它，沒什麼錢途。

縣丞雖說是地方，天高皇帝遠的肯定有撈銀子的門道，然而縣丞不是一個縣最大的，上面還有縣太爺著，這顯然讓賈六無法充分發揮自己的才能。

老話說的再恰當不過——寧為頭，不為尾。

再說，真把全部家當賣了捐，以后日子昨過？

能落個實缺立即上任還好，要是不能落實缺干等著侯補，爺倆外加栓柱還不得在北京城死。

就是賈大全再想支持兒子干事業，也得留些養老的錢和棺材本吧。

萬春樓往后是不能去了，前門也有收費低的小胡同，半掩門什麼的。

人的正常開銷總不能也省了吧。

賈大全最后也給摞了實話，兒子真想上進買個，他這當爹的絕不扯后，可最多只能出1200兩。

言外之意這1200兩要能買到實缺，那當爹的就認了，畢竟哪個爹娘不子龍。

但要是不能買到實缺，當爹的也不能跟著兒子白日做夢吧。

真要出了旗，往后還得過日子呢。

地還是先別急著賣，房子這邊估計是保不住了，但可以用賣房子的錢在外城買個三四間的小院子，這樣爺倆以后也不致于沒個窩，就是討個媳婦人家也要先看看有沒有房子嘛。

原先倒是堅定支持弟弟斗、努力、干一番大事業的大姐，聽老爹把家底子一報，不由也是有些搖，畢竟當閨的不能看著父親喝西北風。Μ.166xs.cc

傾家產捐個小，看起來也著實不劃算。

大姐夫王志安出來說話了，意思不如先等等看，萬一人家和侍衛把事給辦了，賈家不用出旗呢。

二姐夫高德祿也附和，對小舅子嚷嚷買他還是不太支持的，而且也不相信小舅子能做什麼大，將來會替老太爺平反恢復名譽什麼的。

這世上的大是那麼好當的？

賈六呢，肯定不能放棄做的夢想，可也不能不考慮現實問題。

最后，給出了折中方案。

就是他先到吏部去打聽打聽，看看有沒有實惠些的職。要是有的話，賈家出旗的事一旦不能挽回，那就立即砸鍋賣鐵買。

“不管在哪當，爹，你放心，兒子都把您老帶在邊！”

又一次表明孝心后，賈六連午飯都沒吃就到吏部來調查買的實際可行，并期盼自己能撿個。

很快，賈六就發現乾隆還是賊的，吏部榜給出的捐納不僅貴，而且任職地都很偏遠，不偏遠的也大多沒什麼實權。

想想也是，員乃國家命脈基，乾隆再想摟銀子也不可能把要害職位拿出來發售。

大就是一鍋餿粥夾著幾，吊吊人而矣。

當然，這是對賈六而言。于那些只能花錢買的有錢人而言，不管什麼都是天上掉的餡餅，皇上降的隆恩。

連著看了三天也沒撿到，倒是把行基本。

跟二姐夫高德祿說的大差不多，地方上的市級知府（從四品）榜價13300兩，副省的道員（正四品）要16640兩。京這邊，局級主事（六品）榜價是4620兩，廳級郎中（五品）要9600兩。

這些要想不侯補的話，基本上都是榜價的雙倍。

最后看來看去，除了那個從八品的縣丞還能有那麼一機會參與競標，其它的都屬于賈六可不見及的存在。

至于那剛出來的大捐榜更是想都別想，哪怕上面的很多職讓賈六的眼紅得不能再紅。

說實在的，賈六的機會還是不錯的，一來就能上乾隆為他娘辦壽特意開的大捐，擱別人一般都得等上七八年甚至十來年才能著。

可是世間最痛苦的事莫過于機會明明就在眼前，卻怎麼也無法把握。

抬頭看看天都中午了，賈六便想回去，再留在這里也沒意思。

走時最后掃了眼那小捐榜，不無酸意的說了句：“這些個六七品的京又沒什麼前途，朝廷還賣得這麼貴，真當咱們是傻子呢。”

這話有人不聽了，是那個拉賈六一起看大捐榜的中年人，就聽他“嘿”了一聲，信步過來道：“兄弟，你可別小看這沒前途的京，李敏達公知道不？”

“李敏達公？哪位？”

賈六還真不知道這號人。

“就是先帝爺的重臣李衛啊！”

中年男人心想這世上還有人不知道李敏達公的，真是沒見識的很。

要不是賈六穿戴典型旗人子弟，這人多半就認為賈六是哪家的家生奴才了。

嗯？

李衛！

這人賈六怎麼可能不知道，耳能詳的很，問題李衛什麼時候李敏達公了？

心下思索，這才想到那“敏達”二字乃是朝廷給員的謚號。

正如曾文正公指的是曾國藩，左文襄公指的是左宗棠。

不過給文的謚號以文為第一字都是好的，如文正、文忠、文恭、文襄什麼的，李衛這個“敏達”似乎要差了許多，或許是有什麼特殊含義。

“當年李敏達公不過是江蘇縣一財主家的兒子，可李公就是因為花了一萬兩從吏部買了個員外郎，這才飛黃騰達至直隸總督，為雍正朝大員...所以小兄弟你別把六七品的京不當一回事，真要買到了指不定哪天也能跟李敏達公一樣名垂青史呢。”

中年男人一臉羨慕。

事實上有很多花銀子買六七品京的，就是奔著能夠為第二個李衛才買的。

旁邊有個著袖子、著脖子的秀才模樣年輕人聽了中年人這話，卻忍不住嗤笑一聲，道：“李敏達公雖說也是捐納的仕，但他老人家可是先帝在潛邸時就看中的人，如此才青云直上，試問這世上有幾人能有李敏達公那等機緣與福份？”

潛邸？

說者無心，聽者有意。

賈六當時就一個激靈，茅塞頓開：對啊，我也能為第二個李衛啊，因為我知道下一任皇帝是誰！

這是什麼？

這是優勢在我！

原本又沉又死的心好像注若干新鮮，騰騰的又氣起來。

然而沒氣興太久，突然又涼了。

為啥？

現在是乾隆三十八年，老家伙還要當二十二年皇帝才肯退位，之后又了三年才見閻王，如此等到嘉慶上臺就得二十五年。

賈六今年十九歲，二十五年后都四十四歲了，大好年華、青春歲月已然不在，縱是為第二個李衛又有什麼意思。

做，做大，就得趁年輕啊！

二十來年實在太久，久到天地不轉，迫人。

賈六這人只爭朝夕。

況且，他要做也不是為了真當新覺羅家的孝子賢孫，而是為了掃除一切害人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