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染坊街,雙桂巷。
夜驚堂牽著老馬,走過昏暗巷道,左右打量。
鳥鳥轉了一天,心不錯,躺在馬背行囊之上,爪爪朝天看星星,還哼著小曲兒:
“嘰嘰嘰~……”
染坊街聽名字就知道,是手工作坊扎堆的貧民區,如今還沒落了,周邊只有寥寥幾家小作坊,天一黑就再難看到人影。
雙桂巷更是如此,常年無人問津,連路面都積了不樹葉,踩上去發出‘~~’輕響。
剛才在人才市場轉了一圈,差事倒是很多,但月俸能到三貫錢的都搶手。
常言‘窮文富武’,夜驚堂作為習武之人,把練武的家伙事買齊,都得不銀錢,更不用說武夫夸張的食量,這些活兒顯然干不。
雖然沒找到差事,但住倒是有了著落,夜驚堂本以為二兩銀子,在京城本沒法落腳,結果一番打聽,發現了雙桂巷這塊寶地——整條巷子十幾間院落,都是一個房東太太的產業,二兩銀子一年,想住哪棟住哪棟。
夜驚堂付了半年房租,房東鑰匙都沒給,過來一看,很符合預期——年久失修的十來間老院子,墻沒開裂的幾乎沒有,門完好無損的只有兩三間,覺不給錢都沒幾個人樂意住。
夜驚堂一人一鳥吃飽全家不,也不在乎這些,找了間看起來像樣的院子推門而。
院滿地落葉,門窗都開著,里面空就一個床架子,連桌椅都沒有。
“嘰……”
鳥鳥從馬背上跳下來,在屋里轉了一圈兒后,烏溜溜的大眼睛著夜驚堂,意思估是——要不咱們回大姐姐那里住吧。
夜驚堂沒搭理鳥鳥,把馬拴在院子角落,喂了點草料,然后將馬背上的被褥抱下來。
噠噠——
火鐮撞出火星,繼而昏黃燭,裝滿了家徒四壁的寒舍。
夜驚堂把刀靠在墻邊,來回打量空的房間,忽然發現地面干凈,鋪床的干茅草,有些許凹陷,低頭仔細打量,還發現了一長頭發。
“嗯?”
夜驚堂拈起長發打量——發質好,可以確定時間不會太久遠,近期有人在這里住過。
但這時代男皆為長發,看不出主人別。
難不是上個租客留下的……
夜驚堂略顯疑,但也沒太在意,把頭發丟去門外后,就拿來床單被褥鋪床。
鳥鳥則很調皮,自己啄著小包裹,想從里面拿買來的干。
“還吃,沒看都住這破地方了?再搞不到銀子,下個月就只能把你賣了換錢。”
“嘰~”
鳥鳥跳了兩下,示意自己是虛胖,買不了幾個大錢。
夜驚堂剛把床單捋平,忽然聽到外面傳來輕微響:
呼——
好似一陣微風,掛了院子,掀起了地面的落葉。
夜驚堂眉頭一皺,握住了邊的刀柄,自僅有裝飾作用的窗戶往外看去。
院子里多了一道人影!
黑燈瞎火,銀月如霜,翻過墻頭的月,只照亮半邊院子。
人影立于明暗之間,上裹著披風,頭戴斗笠,看不清胖瘦男,斜持一桿黑布包裹的長槍。
人影紋不,不言不語,顯然也來者不善。
夜驚堂暗暗抬指,讓鳥鳥悄悄去找手下鏢頭,同時將刀橫腰后,來到門口:
“閣下是什麼人?這莫非是閣下的住?”
斗笠客自然是大半夜過來探年輕人的大姐姐。
不過裴湘君并未言語,手中長槍出,單手握住了槍尾,平舉長槍,在老院中畫出一個半圓,指向夜驚堂,同時也抬起了斗笠,可見臉上帶著鬼臉面。
單手持槍尾,舉起九尺大槍,沒扎實功底本辦不到。
夜驚堂見此不聲往后退出半步,左手握住了刀柄,嚴陣以待。但對方并未直接攻來,而是平舉長手腕輕震。
啪——
月下深巷,傳出一聲鞭響。
包裹在槍上的黑布瞬間四分五裂,出黑漆長槍的槍。
銀槍鋒在月下散發出幽森寒芒,黑布震裂后,可以聽見槍鋒龍般的鳴:
嗡~~~
夜驚堂眼神微驚,他單手持槍輕而易舉,但直接把包裹的布料震碎,就超出他的能力范圍了。
自知不敵,夜驚堂表一‘喜’,抬眼看向院門:
“王大俠?!”
裴湘君迅速偏頭查看。
嘭——
夜驚堂猛踏地面拔地而起,飛躍上房頂,朝著繁華街道方向狂奔。
可惜,這招對尋常武人或許有用,而這次來的可不是尋常人!
夜驚堂躍上房頂,并未聽到背后有起跳的靜,上方卻傳來劇烈破風聲。
颯——
夜驚堂刀鋒出鞘,余看去,愕然發現剛剛還紋不的斗笠客,后發而先至,越到了三丈高的半空,雙手持槍以力劈華山之勢,朝他頭頂砸來。
房子也不過一丈高,這一跳約等于三層樓,夜驚堂這輩子還是頭一次瞧見跳這麼高的人,心中不由駭然!
面對泰山頂般的攻勢,夜驚堂迅速持刀橫舉上方,右手同時抵住刀背。
當——
嘩啦——
金鐵擊聲中,老舊屋頂瞬間垮塌。
夜驚堂一槍被砸屋里,只覺長槍中蘊含著本接不住的蠻狠力道,落地后依舊震得腳底板生疼。
“大俠且慢……”
夜驚堂想開口遁,但忽如其來的槍客本不給機會,從房頂破穿,一槍直接扎向面門。
鐺——
夜驚堂一刀橫劈,巨響聲中,屋里出幾點火星,也吹滅了搖搖墜的殘燭。
從屋頂扎進來的長槍,就好似一千斤鐵柱,被劈的往側面橫移些許。
夜驚堂抓住機會飛而起,雙手持刀,順著槍桿削向斗笠客五指,想要反擊。
但來人槍尖在地面一點后,就倒著飛出了房頂,輕飄飄落在了房頂上,槍尖斜指庭院,沒有再搶攻。
夜驚堂見此急急止步,雙手持刀立于前,保持應敵之姿。
咚咚咚……
月下的庭院陷死寂,能明顯聽到一道快要炸裂的心跳聲。
夜驚堂額頭帶著汗珠,持刀紋不,盯著屋頂的影。
對峙片刻后,屋頂的人微抬斗笠,發出非男非的沙啞嗓音:
“你不會‘八步狂刀’?”
夜驚堂眉頭一皺,他自跟著義父習武,學的都是正常的刀槍功夫,并沒有聽過八步狂刀的說法。
至于相關籍,更未遇到過,邊關小城能描寫江湖的書籍,都是些《俠淚》《武林艷史》《艷俠傳奇》等雜書,他看的多,招式沒學會,姿勢倒是學了一堆……
“我不過一介鏢師,沒聽過八步狂刀,就會幾手雜家把式,閣下可能找錯人了。”
“‘八步狂刀’為前朝刀魁開創,傳于刀法宗師‘鄭峰’。你今天在鳴玉樓亮刀,起手式和八步狂刀形似,朝廷恐怕很快就會找上門。不過你確實不會,不必擔心,頂多再打你一頓試深淺。”
?
還有一頓?
夜驚堂大略可以推斷,‘鄭峰’就是他義父裴遠峰的江湖化名,著實沒料到義父還是真宗師。
不過你有這麼吊的刀法不早教?
不教就不教,你整個起手式作甚?被人認出來可咋整……
看來今年不能給你燒紙……
夜驚堂心中百轉千回,表倒是自然,他見對方好像是善意提醒,就詢問道:
“我未曾聽過這些事。閣下是什麼人?”
“紅財神。”
夜驚堂略微回憶,心中暗驚——‘紅財神’他聽說過,是江湖豪門‘紅花樓’樓主的稱號,又稱‘槍魁’,位列天下第七,比他義父仇家江湖座次還高。
雖然聽江湖傳言,‘槍魁’好像換人了,但瘦死的駱駝比馬大,怪不得這般厲害……
“原來是紅花樓樓主,久仰大名。不知前輩登門,指點我一個晚輩,是何用意?”
“看你是快好料子,惜才。你可想學槍法?”
夜驚堂一愣:“前輩想收我為徒?”
裴湘君手持長槍斜指地面,高手氣態十足的道:
“霸王槍一代只傳一人,且必須擔任紅花樓掌舵人。你我初次見面,素不相識,提拜師太早。先展現能力品行,若是夠格,才會考慮傳你功夫,把紅花樓的底細告訴你。”
紅花樓和綠匪、平天教等勢力不同,屬于非常低調的江湖勢力,埋頭經營自己一畝三分地,不在府清繳名單之。
夜驚堂鏢局出,本就是跑江湖的人,能進這種作風‘正派’的江湖豪門,被江湖巨擘當繼承人培養,算一步登天。
夜驚堂并沒有拜師學藝的心思,但當前無安生之地,這麼大條路擺在面前,一時間也找不到拒絕的理由,他想了想先詢問道:
“久仰前輩大名,若有機會學的一手好槍法,在下榮幸之至。不知前輩對在下觀如何?”
“紅花樓是生意人,當家武藝很重要,但更重要的是通‘人世故’。你今日去了裴家,看起來有些淵源,過去給裴家幫忙做事,我自會在暗中觀察能力品行。”
?
夜驚堂眨了眨眼睛,覺有點不對勁兒,又仔細打量起斗笠客的材,可惜沒看出什麼東西……m.166xs.cc
“家父讓我把產業送給裴家,彼此再無瓜葛……”
裴湘君嚴肅道:“讓你去幫忙,拿錢辦事互不相欠,又不是讓你去當富家爺。你真不好意思,大不了不要工錢,給親戚幫個忙,你都不樂意?”
話語沙啞,高手氣態十足,但這言辭,怎麼聽都不像個江湖梟雄……和人撒似的……
夜驚堂心底有些猜測,但不好確認,想想還是點頭:
“也罷,就按前輩的意思來。不過我這人脾氣直,功夫對我來說是‘鞋子’,鞋子好壞不重要,我只看穿鞋子的人如何。如果往后覺得前輩不合適,還請前輩見諒。”
“江湖人本該如此。我冒然登門,是耽擱你時間,事后無能否,都不會讓你空歡喜一場。”
說完,裴湘君形自房頂消失,了夜之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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