夏日的天總是亮得格外早,西邊的天空還掛著一彎彎的虛影,東邊卻已經是紅彤彤的一大片,旭日從江面噴薄而出,將清波漾的江水染得金碧輝煌,這麼大的一整個天空被分兩半,一邊是朦朦朧朧的清冷,一邊是瑰麗絢爛的艷麗。
在這金烏初升之際,永嘉府的碼頭上已經是熱鬧非凡,來往行商絡繹不絕,有的船里裝著沉重的貨,剛一停靠就有一群壯漢爭相來。
周溪亭坐在臨窗的小榻上,神新奇地看著外面,薄薄的霧氣自碼頭兩側的小攤上飄來,輕輕吸了吸鼻子,聞到一酸酸辣辣的味道。
流春端著熱水從外面進來,伺候著周溪亭洗臉洗漱,上妝梳頭,隨后將早就熏好的裳拿了進來。
那是一件玉簪綠撒花襦,又挑出一枚累蓮花青玉簪和一對赤金珍珠耳墜給帶上,系上一枚同繡梅花紋荷包,旁邊是一枚角的云形環佩。
因為連日來的噩夢侵擾,眼下不可避免的出現了淡淡的青影,顯得氣不如往日,流春便為敷了一層薄薄的脂稍作掩飾。
等這一切弄好,流春滿意地點點頭:“姑娘真好看!”
這還真不是流春有意夸大,實際上周溪亭小得時候,就已經顯出不凡來,如今人長開了,更是桃杏讓,人比花。
五致鮮妍,仿若神明雕細琢而,眉如遠山含黛,眼若秋波含,鼻梁小巧直,是非常健康的,白皙如玉,吹彈可破,雖穿著打扮簡單,頭上只別了一只巧的青玉簪,卻也無法掩蓋出塵的氣質。
這般容貌,說一句傾城絕也不為過。
周溪亭看著妝奩鏡中的自己,眼神有一剎那的恍惚。
都記不清有多久沒有這樣好好看過自己了,上一輩子,一心都在與江瓊爭寵上,人也難免顯得浮躁和郁。
大夢一場,或許是真的放下了,整個人都開始沉穩和下來,原本被遮掩的容貌也變得耀眼起來。
都說相由心生,不外如是。
“瞧瞧,姑娘看自己都看呆了過去。”流春捂著打趣道。
周溪亭回過神來,臉上浮起赧的,睨了流春一眼,說道:“你只管再說,我是要沒臉見人了。”
*
小岙山占據地利之便,臨近永嘉府,就在城外幾里,山上還修建了一座聞名于世的業云寺,據說是靈驗的很,香火鼎盛,每日來往有不香客,還有遠在千里的信徒跋山涉水來此地參禪拜佛。
下了船后,周溪亭乘上一輛馬車,坐了大概有半個時辰,小岙山就到了。
因為每日來往香客的原因,小岙山下自然而然地形了一個市集,車夫將們送到市集中,約定好下午來接的時間,就回去了。
周溪亭將臉頰邊被風吹起的秀發別到耳后,抬頭往小岙山上看去,山勢不算很高,從山腳往上修有一條石階,兩側是各種恣意展枝椏的大樹,再往上,能約瞧見藏在綠樹從中的杏黃的寺廟。
們剛從馬車上下來,就有轎夫前來詢問,流春擺了擺手打發走轎夫,這才扶著周溪亭往山上去。
一同往山上走的人不,除了像周溪亭這種純粹去上香的,還有許多背著瓜果點心沿路賣的,孩們笑嘻嘻地穿梭在人群中,似乎有用不完的力。
走在半山腰時,周溪亭已經累得氣吁吁,瑩白的小臉染上人的,低頭錘了錘綿的雙,和流春相互攙著去了旁邊的石凳上坐下。
剛準備舒一口氣,余冷不丁瞧見兩人拾階走來。
打頭的是一位穿著靛藍常服的男人,領口袖口都鑲繡著銀流云紋滾邊,角用金翠二線繡有繁復暗紋,腰間束著一條青祥云寬邊錦帶。他沒有佩戴釵冠,深黑的頭發披在背后,只上半部分用一條同發帶束起。
他應當是已過而立之年,劍眉目,鼻正薄,上沒有年人的恣意執拗,而是給人一種溫和儒雅的覺,但這并不削減他的魅力,反而讓他多了幾分歲月沉淀的深邃,模糊了年齡。
他后面跟著一位面白無須,穿著灰便服的中年男人,男人習慣地微向前傾,像極了那些能夠隨時聽候主子吩咐的仆從。
這是一主一仆。
周溪亭心里閃過這個想法,眼神不著痕跡地往后面那人看去,總覺得這人有些悉,好像在哪里見過,等要細想的時候又總是蒙著一層薄霧,讓如何也想不起來。
苦惱的擰著眉頭,對面兩人已經走近了。
趙安榮早就發現了對面小姑娘看的眼神,見主子沒有阻止,便笑著問道:“小姑娘,你總是看我作甚?”
看還被人抓住,周溪亭難免有些尷尬,紅著臉小聲解釋道:“沒、沒有,我就是覺得您有些面善。”
雖然不清楚這兩人的份,但見他們就這般簡單的站著,磅礴的氣息便從上輕瀉而出,瞧著就不像普通人。
周溪亭不敢大意,說話間也不免帶上了敬稱。
“你是去過京城?”
趙安榮細細打量了眼對面的人,確定沒在哪家眷夫人邊見過,難不又是哪位大人想出來的小把戲?
這個念頭剛剛閃過,心里對周溪亭的印象瞬間跌谷底。
周溪亭不知道對面的人想到了什麼,看的眼神陡然冷了下來,愣了一下,搖頭說道:“沒有,我之前一直生活在江寧。”
“江寧麼......”趙安榮想了想,是一離永嘉府有半個月路程的地方,“江寧好呀,氣候溫暖宜人,那里還盛產各種果子,桔、脆李、肺果、荔枝、甜梅......人老了,都有些記不清了,小姑娘,我剛才沒有說錯吧?”
周溪亭點點頭,又搖搖頭,“您說得大致沒錯,只江寧府下半季還是偏冷的,并不適宜荔枝生長,結的果子也多是小味,栽種的人便也不多。”
趙安榮恍然笑道:“對對對,瞧我這腦子,這荔枝呀,最好的產地還是要看嶺南,不止個大厚,還皮薄甜,說是荔枝里的翹楚也不為過。”
這不是記得清楚的麼!
周溪亭在心里琢磨了一下,總算是品出他話里的試探,這是懷疑不是江寧府的人呢。
奇怪地掃了眼對面兩人,耐著子解釋道:“這次出門是準備去京城的,不過我們坐的船要在碼頭停靠一日,所以就帶著丫鬟出來走走了。”
趙安榮很輕易地察覺出對面小姑娘語氣里的變化,不由在心里訕訕一笑,他也是沒辦法呀,誰讓那些小姑娘不要命似的往他主子上撲,他總得替主子把把關不是。
站在趙安榮旁的男人抬起眼眸,簡單問道:“為何進京?”
他的聲音不大,卻天然帶著一種威嚴,仿佛說出口的一剎那就會落地真,周溪亭下意識的從命回話:“因為我要去找我的親生父母......”
話音出口的瞬間,的子繃了一瞬,又慢慢放松下來。
前世從回京再到被遠嫁渝,都是以的文侯府二姑娘的份,這一刻突然就想將一切說出來。
文侯府想要藏的,偏要將它們公布與眾,說是不甘也好,憤恨也罷,只知道,這一刻全都是沸騰的!
似乎被分了兩部分,在張張合合不停說著話,靈魂卻飄到了半空,冷眼旁觀著一切。
趙安榮自認也算是見慣風浪,還是被周溪亭口中曲折又離奇的世嚇了一跳,他吸了口冷氣,再次確認道:“所以,你才是真正的文侯府的姑娘,現在文侯府的那位,是那什麼周府的兒?”
老天!堂堂侯府居然會讓人將孩子掉包,他是該說侯府的奴才沒用,還是侯府的主子沒用!
周溪亭目堅定地點了點頭,語氣鄭重說道:“沒錯,我才是文侯府的姑娘。”
像是在和對面兩人說,又像是在和心的那個自己說。
才是文侯府的姑娘,不是心思惡毒,不是容不下江瓊,只是想要他們的不偏不倚!
對面兩人明顯驚愕了一剎,過了好一會兒,才聽得男人溫和的聲音響起:“你想見文侯嗎?”
趙安榮聞言,就明白了主子的意思,便笑著對周溪亭說道:“姑娘若是想見,我們可以幫你想想辦法。”
周溪亭小小地抬起了一點點頭,好奇地掃了眼對面兩人。
之前就猜到這兩人份應該不簡單,如今聽他們說起文侯時,也多是一種隨意的態度,更覺他們份不低,甚至應該要比文侯高出許多。
而且聽他們的意思,文侯如今就在永嘉府?
周溪亭皺眉思索片刻,突然想起前世這個時候,正是駕南巡回京的時間,文侯不就正好隨行在列。
所以他們也是隨行的員?
不過已經決定好,不會再過多奢求不屬于自己的關心,見與不見于都沒有任何差別,更犯不上為此欠下一樁人......
過了這麼一會兒,激憤的心已經平靜下來,緩緩搖頭說道:“多謝兩位好意,左右這里離京城也就幾日路程,倒不必急于一時。”
說完這句話,就覺到男人的目緩緩落在了臉上。
不自在地了下耳邊的秀發,眼見歇得差不多,也有了力氣,就向兩人提出告辭。
男人看了一眼,點頭應允了。
周溪亭在心里松了口氣,屈了屈膝拉著流春離開。
的心臟砰砰跳個不停,因為剛才不管不顧的發泄,還是對著兩個陌生人,手心里一片濡。
原來將一切說出來也不是那麼難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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