戴王山并沒有自報家門，但姜小乙在照面的瞬間就確認了，這一定就是獄的首領。

姜小乙對戴王山的第一覺是——兇險。

當然，從肖宗鏡的上也曾過兇險，不過那至蒙著一層嚴律克己的表皮。戴王山則不然，此人太囂張了，他幾乎就是在炫耀著自己的兇煞。

也不知那公孫德哪里開罪了他，讓他見面就給“公孫闊”來了手狠的。

“喲，公孫爺怎麼吐了？”這人還假惺惺地過來安。“在下只想幫爺順個氣，沒想到勁使大了點，哈哈！”

他這一掌算是極為收斂了，畢竟不能真的給公孫闊一掌拍死。如果是平日，這掌對于姜小乙來說也不算什麼。但恰巧今天剛剛被肖宗鏡的力所傷，這口就這麼吐出來了，不過好在也差錯契合了公孫闊這腎虛氣短的質。

里努力調和氣息，臉上一副痛不生的樣子，抬著小三角眼觀察戴王山。

姜小乙行走江湖，吃的就是倒賣消息，穿針引線這口飯。所以從某種方面講，戴王山對來說還是很“值錢”的。

獄是極有實力的組織，這些年來栽在他們手里的江湖人不計其數，眾人對其恨之骨，無不盼除之后快。但獄又相當神，關于獄的消息多是捕風捉影，風評傳言為主，確切信息很。就連他們的頭目，也就是面前的戴王山，知道他真實姓名的都屈指可數。

傳聞獄設在皇宮外城西南角的地下，共有十間大牢，所以江湖人士帶著畏懼的心態給戴王山起了個綽號，“十殿閻羅”。

姜小乙估計，是“戴王山”這個名字和他的形容外貌，差不多就值個百八十兩了，如果再能套出他的武學師承，甚至棲之所……那在達七那損失的錢豈不是全都補回來了。

姜小乙抱著人為財死的想法，頂住巨大力，質問他道：“你是誰？你是我爹派來的？”

戴王山沒理，坐到桌邊，捻起一塊茶糕放里嚼，吃完了端起酒壺，喝得。

“飯菜不錯。”他評價道。

姜小乙心中附和，確實不錯。

戴王山暖了胃，懶洋洋地側過頭，姜小乙被他瞧得肩膀一。

“肖宗鏡呢？”

“……誰、誰誰誰？”

戴王山冷笑道：“那個抓你回來的，稻草的眼珠子，總是一臉笑的人。”

姜小乙對這個形容不太贊同，但還是老實回答了。

“他留我在這吃飯，說一個時辰后回來。”

“他去哪了？”

“……我不知道。”

“你不知道？”

戴王山角噙著笑，讓人莫名膽寒。

“他怎放心留你一人在這？”

“也、也不是一個人吧，不是還有孫師爺嗎？”

戴王山緩緩搖頭，他滿目懷疑，越靠越近，那雙眼睛就像是地獄的勾魂使一般，看得人背脊發麻。“他就不怕有人來劫你？”他思索道，“難道他真有心放過你？……豬仔兒，我且問你，那一家四口到底是不是你殺的？”

姜小乙巍巍道：“我、我……”

一時不知到底該不該說，在那“我”了半天，最后戴王山不屑地一撇。

“敢殺不敢認的孬貨。罷了，我就先帶你回去，不管肖宗鏡有何打算，他總歸要來找你的，到時再看他打什麼算盤。”

離開衙門，上了馬車，兩人面對面坐著。

姜小乙心里計算著時間，太守府在衙門北邊，而采金樓在衙門南邊。肖宗鏡找到裝有公孫闊的箱子，不出意外是要從南邊出城，這麼一來一回，以他的腳程，應該怎麼也追不上了。

正想著，忽然瞥見戴王山冷笑的臉，心里一激靈，連忙抱了抱拳，道：“多謝大人相救……等回了太守府，我爹定會重謝的。”

戴王山幽幽道：“公子似乎心事重重啊。”

姜小乙不好意思道：“大人見笑了，今日發生太多事，著實了點驚嚇……”不腹誹，此人的疑心好重。

姜小乙作勢與戴王山閑聊，一來想轉移他的注意，二來也想趁機套套他的消息。

“大人是從天京來？”

“是。”

“不知大人要留幾天，不如就由在下做東，在齊州好好休息幾日吧。”

戴王山哼笑一聲，道：“你倒是心寬，別以為從衙門出來就萬事大吉了，等肖宗鏡回來，有你的。”

姜小乙道：“哎，我見過他也見過大人，在我看來，他的氣勢是遠遠不如大人的，只要有大人作保，在下定可逢兇化吉！”

所謂千穿萬穿，馬屁不穿，這番話聽在戴王山耳中似乎頗為用。

“你這豬仔也算有點眼。”

“慚愧慚愧……”

“不過，”戴王山話鋒一轉，“我能保住你的前提是他想送你去天京審。如果他改主意了，那就不好說了。”

姜小乙：“改主意？”

戴王山：“若他覺得審這案子太煩，決定宰了你了事，那可就說不準了。”

明知這是不可能的，姜小乙還是抖了抖，發現戴王山說這些話時一直都是笑著的，似乎很他人的恐懼。

“大人說笑了。”姜小乙額頭的冷汗。

戴王山靠近：“告訴我，肖宗鏡是怎麼找到你的？”

姜小乙茫然道：“我、我不知道啊。”

戴王山聲音低沉：“你爹說你藏在院里，謝瑾和徐懷安都在衙門，肖宗鏡怎麼可能這麼快就查到你那？這可是你們的地盤，難道他剛來一天就了？他有那麼神？”

姜小乙從他的語氣里聽出了微微的不屑，還有幾分不服的意味。

姜小乙誠懇道：“我是真的不知道！我躲得好好的，那兇神自己就上門了！”

戴王山：“院在哪？”

姜小乙一驚：“大人問這做什麼！”

戴王山的手搭在姜小乙的脖子上，他手掌很大，指骨結實，掌面如同肖宗鏡一樣糙，力道也同樣的恐怖。

“我在問你，那家院在哪？”

姜小乙心道不妙，此人直覺驚人，似乎是想親自去采金樓查看。

抓著戴王山的手懇求道：“大人，您要去院也得等我回了家再去吧！”

戴王山瞇起眼睛。姜小乙開始潑皮耍賴，生生出幾滴眼淚，哀嚎道：“求求大人先送我回府吧！馬上就到一個時辰了，姓肖的回衙門見不到我，肯定會來找我的，您有問題何不當面問他呢？”

這話似乎起到些作用，戴王山放開，重新坐了回去。

不知不覺間，姜小乙的后背都了。

終于回到太守府，公孫德等在門口，見人從馬車里下來，老淚縱橫地撲了過來。

“闊兒！”

姜小乙迎面抱住這瘦弱老頭，痛哭流涕。

“爹！”

兩人相扶進府，后面黑跟著一群人。

太守府規模宏大，后院亭臺樓閣一應俱全。這其實不是姜小乙第一次踏太守府，過去兩個月里一共來過三次，不過都是偽裝家丁走偏門，只有這次是大搖大擺從正門進。公孫德先是詢問有沒有傷，又吩咐下人準備好湯藥和湯泉浴池，要為其凈祛災。

姜小乙應下他的安排，一邊裝著大驚嚇的模樣，盡量說話，以免出馬腳。

計劃等下趁著沐浴之時，換行頭走人。

正這麼想著，忽然覺有人盯著自己，往門口看，大堂外立著一人。

戴王山抱著手臂，靠在走廊的立柱旁。他頭頂吊著一盞燈籠，紅的昏下，他的眉眼顯得更為森。

不多時，一名侍前來通報，說湯藥池子已準備好了。

公孫德道：“伺候爺沐浴。”

姜小乙心想著得趕快離開這，萬一被那活閻王看穿，那可就死無葬之地了。

跟隨侍來到藥池，是個天的湯泉池，蒸騰的水汽縈繞著假山，氤氳飄渺，花果香氣沁人心脾。姜小乙前幾次進府都沒有到過這里，今日一見大開眼界。

“大人、大人您不能進來……”

侍們在門口想擋住戴王山，可憑們哪攔得住，他撥開幾個人，徑直走到姜小乙面前。

“我給你半柱香的時間，出來我有話問你。”

說完，他拿走酒小菜，到假山旁的亭子里獨自用。

姜小乙泡在湯泉里，旁邊圍了一圈伺候的侍，又是喂水果，又是花瓣，可思緒雜，本無心。

戴王山就在不遠喝著酒，不時還沖笑一笑，笑得姜小乙是頭皮發麻，四肢無力。Μ.166xs.cc

現在終于理解為何江湖人稱他為“十殿閻羅”，當真是名副其實。

中途，戴王山飲多了酒，似乎有些醉意。姜小乙借如廁為由離開藥池，準備跑路。不料剛從池子里站起來，戴王山就來到了前，快得無聲無息。

“半柱香到了。”

“還、還沒吧，我先去解個……”

“來吧，爺。”

戴王山不愿再等，手抓住姜小乙的袍，往上一帶，就這麼提著兩百多斤的躍過了池子，推進涼亭。

侍們驚慌失措：“爺！”

姜小乙踉踉蹌蹌坐到石凳上，沖們擺手。

“沒事沒事，你們都下去吧。”

眼前忽然一黑。

戴王山站到面前，不等擺出一個討好的笑臉，戴王山的手輕輕蓋在了的臉上，似水，宛若他們是一對相好的人。

姜小乙只覺骨悚然。

果然，下一瞬，脖頸劇痛，戴王山五指爪，猛地一撕的臉皮。

“啊！”姜小乙痛得慘，捂住火辣辣的左頰，剛剛退到院子門口的侍們又開始：“爺！”

姜小乙忍著劇痛，吼道：“都給我出去！”

待侍們都退下了，姜小乙抖道：“大、大人這是何意啊？”

戴王山口中帶著濃濃的酒氣，緩緩道：“豬仔，你定有古怪。”他著眉頭，上下審視姜小乙，自言自語般道：“也不是易容，到底是怎麼回事。你當真是公孫闊？為何今夜多方行徑都如此奇怪……”

姜小乙聽著他的喃喃低語，暗自心驚。忽然想起下山游歷之前，的師父春園真人曾提醒過的話——

“雖然你這一本事神乎其技，但強中更有強中手，若到真正的高人，心思之細膩，直覺之敏銳，往往超出常人想象，屆時難保不被看出破綻……”

只是自姜小乙踏江湖三年有余，別說被識破了，就連被人懷疑都不曾有過。時間一久，也難免生出些自負的想法，覺得所謂的江湖豪杰們也不過如此。直到今日，先后遇見肖宗鏡和戴王山，方才領會師父話中之意。

當然了，春園真人的提醒還有更為重要的后半段，只是現下形勢危急，容不得再往下想。

姜小乙又急又氣，不由嘆命運之不公，就算真有些許輕慢之心，也不至于將這些“絕世高人”們綁在一塊往邊送吧？

那肖宗鏡人倒還好，而這位……

瞧著面前端著一張惻惻的冷臉獨自思索的戴王山，越看越煩躁，又不敢表出來，只得心里咬牙切齒地罵了聲：“晦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