為防追兵，肖宗鏡離了齊州城，一路策馬狂奔，進了山，了小道才放緩速度。

過一道淺溪時，肖宗鏡縱馬跳躍，落地時姜小乙的子向旁一，肖宗鏡趕忙扶穩。

“……竟差點忘了還有你。”

他扯住韁繩，拉開蒙得嚴嚴實實的頭巾。

姜小乙仰面于月之下，肖宗鏡微微一愣。

其實剛才在太守府，他已有所察覺。但當時他一心突圍，腦子里想的都是案子的事，并沒太在意。此時再看，果真如此。

他笑了笑，道：“原來不是‘小兄弟’，恕在下唐突了。”

話音剛落，姜小乙忽然了，像是醒了。

畢竟男有別，肖宗鏡放開手，準備下馬，卻忽然發現姜小乙的表有些不對。

目似癡似傻，神也極為呆滯。“……小乙？”他的名字，卻無回應。肖宗鏡扶住的胳膊，手搭在的脈搏上，低聲道：“我雖不知你修煉的是何功法，但氣聚而形，氣散而形亡的道理該是互通的。你此時真氣混，我來助你清心調氣，你——”他話沒說完，姜小乙眼神忽然定在他上，道：“是你！”

肖宗鏡一愣：“什麼？”

姜小乙：“我找你很久了！”

肖宗鏡不明所以：“你在說什麼？找我？”

姜小乙：“還給我。”

肖宗鏡只當在犯癔癥，口中安道：“好，我還給你，你且先靜下心，讓我幫你穩住元神。”誰知姜小乙忽然撲了上去。“哎！”肖宗鏡不想傷，并未設防，就這麼被推下了馬。他倒在地上，姜小乙抓著他的口，一臉兇惡道：“快還給我！”

肖宗鏡眉頭微蹙，他緩緩抬起右手，劍指，點在姜小乙的眉心，沉聲道：“虛心定，抱元守一，你仔細看清我是誰？”

清涼之氣順著印堂流淌周，姜小乙神語氣逐漸趨于平緩，卻還是定定地看著他。

“沒錯，就是你。”

這終是位妙齡，現下披頭散發，冠不整地坐在自己上，饒是肖宗鏡再通豁達，不拘小節，也難免有些不自在。“你……”他剛要說什麼，姜小乙忽然道：“你長大了。”肖宗鏡一頓，姜小乙又道：“原來已經過去這麼多年了。”轉頭看看那匹馬，再齊州城的方向，最后目重新回到肖宗鏡的臉上，道：“可你一點都沒變。”

四目相對，肖宗鏡不怔然。一方面，他覺得姜小乙似是真氣偏岔，走火魔。另一方面，他又覺得不像是全然胡言語。看他的神朦朦朧朧，似幻似真，還藏著一抹的肅然。片刻后，一陣山風刮過，吹散了云朵，星月之落在肖宗鏡的臉上，他驀然偏開眼，道：“胡鬧，還不快起來。”

姜小乙仍不彈，正當肖宗鏡準備自行起時，姜小乙前額微垂，眼睛一閉，竟又一頭栽倒在他上，昏了過去。

肖宗鏡扶著姜小乙坐起，為渡氣穩神后，安置在一旁休息。

姜小乙清醒時，肖宗鏡正蹲在小河邊裝水袋。

不知不覺又變之前的小廝模樣，抓抓腦袋，只模糊記得最后肖宗鏡趕來太守府救的畫面。

“大人……”

肖宗鏡回頭，道：“你醒了？”

“是。”姜小乙低頭理服，公孫闊的裳對來說過于大，裹了兩圈還拖著地。探頭問道：“大人，您帶刀子了嗎？”

肖宗鏡：“我上沒帶兵，過來。”

姜小乙走過去，肖宗鏡在尾一撕，開了幾個口子。姜小乙刷刷幾下把服裁開，扎手腳，做了件簡單的短打。

肖宗鏡裝滿水袋，放到一邊，彎下腰掬水洗臉。

山很深，夜也很深，冰涼的山谷中，只有小河流淌的聲音。

姜小乙站了一會，覺得有點冷，雙手，小心開口道：“那個……大人，剛剛我沒怎樣吧？”

肖宗鏡回頭，道：“難道你都不記得了？”

姜小乙一聽這話，明顯是干了點什麼，驚慌道：“大人恕罪，我剛剛沒有意識，難不做了什麼出格之事？”

“那倒也沒有。”肖宗鏡問道，“這究竟是怎麼回事？”

姜小乙嘆道：“是我的老病了，息一就容易出問題，輕易是不會的。”

肖宗鏡道：“那你剛剛那副模樣……”

姜小乙道：“那原是我的本來樣貌，但出于一些原因，我難以維持原貌，只能暫時用別的樣子生活。對了，大人前來相助，我尚未來得及謝。”抱拳道，“多謝大人救命之恩。”

“不必言謝。”

“大人不是已經走了嗎，怎麼又折回來了？”

“戴王山不是簡單人，我放心不下。”

姜小乙慚愧道：“是我托大了……”

肖宗鏡忽然問道：“你家中父母兄弟幾人？”

姜小乙不明白他為何要問這個，答道：“回大人，我是孤兒，沒有父母兄弟。”

“那就好。”

“……啊？”

肖宗鏡：“你今日得罪了戴王山，此人心腸兇狠，手段毒辣，尤其喜歡向人親眷下手。不過你也不用太過害怕，他既認定你是我的人，就不會輕易出手。”

姜小乙道：“可我也不是大人的手下，這能騙他多久？”

肖宗鏡沉思道：“沒錯，戴王山不是肯吃虧的人，你在他眼皮下面騙了他，他定要討回來。獄眼線遍布全國，他又見了你真容，知道你的本事，若真想挖你的，總會有破綻的。”

姜小乙心中戚戚，被那活閻王盯上，這可如何是好。

肖宗鏡：“你是為了幫我才惹上這個麻煩，此事責任在我。”

姜小乙：“不能這樣說，江湖行走自負盈虧，是我心甘愿出手，怪不得大人。”

肖宗鏡笑了笑，道：“姑娘高義，令人欽佩。”他思索片刻，又道：“我知江湖人大多恣意瀟灑，不喜束縛，但現下況特殊，你年紀輕輕，若只因幫了我便惹禍上，甚至暗遭毒手，我必不能心安。”

山間月亮得驚人，肖宗鏡的話，就如同旁的冰河一樣，明明有聲，又像無聲。

肖宗鏡覺得，自己也是鬼使神差才冒出這樣一句話來。

“你……可愿隨我回京？”

姜小乙又愣了。

肖宗鏡：“獄對侍衛營頗有幾分忌憚，有我在，戴王山不敢來。而且我們現在確實也缺人手，你有奇才傍，若肯加，于侍衛營而言也是如虎添翼。”

姜小乙聽他說到“侍衛營”，忽然想起自己在哪聽過“肖宗鏡”這個名字了。

大概一年前，江州孟縣縣令黃標通匪，被大將軍楊亥抓獲，送天京審。這位黃縣令平日為人豪爽，結了許多江湖朋友，而且他的夫人是有名的富商之，在黑市下重金雇人救夫。不江湖人都想出頭，到天京城外準備劫囚。結果囚車還沒到呢，他們就無聲無息折了十幾名高手，人間蒸發一般，連尸骨都找不到。

最后營救之事不了了之，黃縣令被當街斬首。

當時所有江湖人都在傳，這事是十殿閻羅做的。姜小乙跟達七玩牌賭錢，達七輸給不銀子，耍賴不想給，就以此相抵。他告訴這不是獄干的，而是皇城侍衛營干的。侍衛營是另一個朝廷組織，主要任務是守衛皇城，監督場，直接效命于永祥帝，不常在江湖走。他們當家的肖宗鏡，副手是小安王。

那時姜小乙只當達七在賴賬，也沒當回事。

肖宗鏡還在邀約，姜小乙心頗為起伏。

這一天太漫長了，風起云涌，天翻地覆，眨眨眼間，好像一切都變了。

風裹著他的聲他的影，拂過的臉頰，還是悉的山野清香。

姜小乙腦海里莫名其妙，又浮現出春園真人后半段的囑咐來——

“……若真遇到高人，你也不用害怕。所謂機運相伴，你遇到他們之日，正是游歷開始之時。只要你守住本，隨心而行，就一定能夠得償所愿。好徒兒，待你尋回靈識，了卻塵緣，便回來道場，進修行，為師就在此地等你了。”

姜小乙眼神上挑，遙夜空。回想當年離開小琴山時，初聽這番話，迷迷糊糊。現下再憶，似乎悟到了點什麼，卻還是不太徹。

雖是師父最后的叮囑，可自踏江湖三年有余，早就忘到后腦勺了。今日忽然念及，想來是機緣已到。

又看向肖宗鏡，漸漸什麼都懶得想了，師父既讓隨心而行，自然要為自己做主。

“大人，我愿跟你走。”姜小乙道。

肖宗鏡正在思考要如何與講清侍衛營的作用，沒想到答應得如此輕松。

姜小乙：“我自江湖漂泊以來，四海為家，漫無目的，偶爾賺些小錢，各看點熱鬧。今日遇到大人，不知為何總有種意氣相投，相見恨晚之。”

肖宗鏡贊同道：“我也有同。”

姜小乙喜道：“這樣說來，定是宿世之緣，令你我相見了。”

肖宗鏡一頓，這話中容本有些曖昧，但姜小乙神澄澈，言語清明，偏是讓他聽出一純粹而清凈的親之意。

明月當空，涼風吹拂，散去了一整日的張焦灼，余下潺潺流水，清甜山息。肖宗鏡微吸氣，只覺周舒暢，心口發熱，不朗聲一笑。

“哈，誠然如此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