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十六章病中

斜晚晴，挽不住長街薄雪，天涯離。

晚霞渲染街道，駿馬拖浮燈，街上行人馬車遠遠見提督車駕依次讓開，未有人敢囂吵嚷。便就如此，響鞭過只聽得見車轱轆滾滾，青驄馬打響鼻，馬蹄踢踢踏踏，背靠夕，追風彎月。

陸焉將景辭抱在懷里，臂彎枕在腦后，三千青落膝頭，一張芙蓉面一抹桃花，弱弱未肯睜眼，已得讓人心醉。他“滿，跟我話，別嚇我。”他的手骨節分明，探向額頭，微。

心下一沉，燒得滾燙。

景辭撐開眼皮，腦袋往他懷里拱了拱，仿若一只尋母的，的手無力，但攥住他前寶石扣，生怕一晃眼他就不見。嘟囔道“陸焉我好難”

不過一瞬，一蹙眉，一聲呼喚，他便要拔劍屠城。

環住的手臂再收，仿佛就能借著這力道留住的魂。他的微涼，在額上，細細碎碎的吻落在眉心眼尾，“滿，滿”他一路呢喃，吻過緋紅的面龐，繼而游弋在耳畔，輕聲細語喚，“滿忍過這一回，我同滿保證，再不教你苦，好不好嗯”他的尾音悱惻，不知藏了多纏綿的、未能解的意，是相思骨，藤蔓一般纏了一顆心，一便是疼。

聲哼一句好，側臉著他前騰云的鶴，瞄他張神，混沌中帶了笑，苦中樂、中甜最是人。不自覺，春蔥般的荑上他的臉，指腹過他圓潤珠，再爬上他眼角淚痣，“陸焉，你生得真是好看，害我我一見著你便什麼脾氣都沒有了，好窩囊。”

他握住的手，一放在邊親吻，發燒他醉酒，雙雙不知明日事。

陸焉“在我心里誰都不如滿好看，一見滿我便什麼煩心事都不記得，只想逗滿開心，守住滿一輩子安安逸逸無憂無慮。”

景辭抓他的手背去冰自己燒的滾燙的臉頰，明明睜大了眼睛，卻仿佛什麼都看不清，朦朦朧朧眼瞳映出他一池澈溫，著實熬不住，低語“我頭疼”

他便將拇指按在太上，“我給滿松一松，一會看過大夫，吃了藥就好。滿乖，忍一忍。”

的子跟著馬車顛簸慢慢搖，眼前事都了重影，一干的瓣“我好想睡啊。”

“那就睡吧，我不吵滿了。”

又不依，像個任的孩子，“可是我還想同你話”

他笑，吻一吻微蹙的額心，一萬分耐心哄著，“我不走，我守著滿。等你醒來，我們再慢慢，一天一夜好不好你乖，現在閉上眼好好睡一覺。”

在他懷里點頭，面頰蹭著他外袍窣窣響，“好，咱們好的，你不許走，也不許送我走，回頭我還有賬要同你算呢。”

他輕輕拍后背，“好滿，好乖，閉上眼，到哪我都守著你。”話語似暖風拂過，吹散了愁緒，熨帖了心。

這一世半生凄苦，半生繁華，都因多一個你，才得這人間一許春。

陸焉將景辭安頓在自己房中，春山先一步趕回來，已經將屋子里燒的暖融融，掀開門簾似落進春末。胡太醫慣常老練，診脈開方一氣呵，同陸焉代要事宜，便留了徒在提督府上照看，匆匆回宮當值。

景辭窩在床上，只留下中，仍舊迷迷糊糊難清醒。他一時在屋子里來回踱步，一時到院吩咐石阡點齊人馬拆了平福戲班。他由春山服侍著摘下翎羽烏紗帽，換上家常裳，的緞面只看得見團花暗紋，半點繡線不沾，素雅得當。

日頭漸漸下沉，半開的窗戶里只出熹微的，瀲滟的紅自他側臉暈開，渲染一室赧。他指尖著景辭的珍珠耳墜，兩顆飽滿圓潤的珍珠迎著在眼前晃，而他全神貫注，神難辨，不知在想些什麼。

門外，石阡猶猶豫豫來報，“義父，定國公府大爺來了，是不敢叨擾義父，要接郡主回府養病。”

他撐開窗戶，讓暖香四溢的堂出些許生氣。口中不屑道“定國公府大爺算個什麼東西想要人讓老夫人親自上門話。給他一杯茶，已是天大的臉面，什麼定國公府，不過名頭好聽，現如今也就剩個空架子罷了，甭給臉不要臉。”

石阡不敢應是，亦不敢回話，里頭已經咬牙，“讓他滾”顯然是遷怒，霸道蠻橫，半點道理不講。

石阡值得著頭皮去挨罵。

穿綠的的丫鬟梧桐端著藥進門來，陸焉便到床前去，手臂穿過頸后，握住瘦削的肩，緩緩將人扶起來靠在他前，“滿滿”他喚，“乖，起來喝藥。”

景辭的呼吸灼燙，眼皮有千斤重，撐不起來，閉著眼同他話，“不要餞，就喝水。”

“好，來，張。”蓮花底紋的白釉勺子就在邊，抵著下喂進去，苦得人皺眉，“好難喝”

陸焉已然舀起第二勺，“滿乖，喝了藥頭就不疼了。”

一口一口皺著眉喝完，苦咂，“藥喝完了，還是頭疼，你又騙人。”

他放下碗，無奈又寵溺地笑，“世上要真有口百病除的神藥，天涯海角我都給滿找來。你聽話，躺下再睡會兒，醒來帶你去逛元宵燈會。”

不答應，依然往他懷里鉆，“又唬我呢，我這病才好你就肯帶我出門恐怕連院子都不讓出。我睡平了更難，你讓我靠會兒，我有話跟你。”

“好”他一抬手，梧桐與后兩個端著餞茶水的丫鬟無不雙眼向下，悉悉退出門外。他將錦被向上拉一拉，蓋過肩膀。“郡主有話，臣洗耳恭聽。”

將滾燙的臉頰他前冰冰涼涼的貢緞，想一想才“我沒話呢，就想你陪著我。”

他嗤笑，不自覺彎了角，“原以為郡主長大了，這一看，仍是個七八歲的。”

病了也不老實，景辭出手，撥弄他襟口一粒盤扣，“我病了嘛，又差一點淹死在湖底，難不還容不得我鬧一鬧呀改明兒我還要吃神仙，拔凰翎呢。”

“那臣必為郡主赴湯蹈火再所不惜。”

“倒也不必赴湯蹈火，我睡不著，你給我唱個曲兒吧。哄哄我這個病怏怏的可憐人，不”應或不應水汪汪的眼睛著他，哪還有不的余地，要拿他的命都點頭，雙手奉上。“滿想聽什麼”

“還唱時后那些。”

他便向前坐了些許，扶正的背，再抱些，手掌隔著錦被，有節奏的拍著，明快簡短的民間調就唱在耳畔。

“東邊路、西邊路、南邊路。五里鋪、七里鋪、十里鋪。行一步、盼一步、懶一步。霎時間天也暮、日也暮、云也暮，斜滿地鋪，回首生煙霧。兀的不山無數、水無數、無數。”他仿佛將著呢噥調唱出關山月的蒼涼悠遠，歡樂去，離別苦，寸寸斷人腸，自古由喜轉悲，因生憂，是紅塵凡夫誰也逃不過的劫數。

他瘋了，上了癮，昏了頭，不顧自己是多麼鄙賤的份，他放不開手，戒不掉心，刀斷水水更流。

他莫名心驚，攥了的手。

“滿”他輕聲喚。

他的曲，反復唱上三兩遍，垂目看，的呼吸平穩，已睡。再試一試額頭，熱度依舊未減，他眉心的皺痕便又顯現出來，輕手輕腳將放平，帕子敷在額前，總是心憂。

夜，他守半宿，也聽了半宿胡話，一時父親，一時喊救命，燒的干起白屑。他每隔一炷香時間要喂一杯水，間隔還扶著迷迷糊糊進過一碗藥。聽哭著難，到后來發不出聲，著眼睛在床上翻來又覆去，怎麼躺都依然是痛，從頭到腳沒有一能安生。

一輛馬車把胡太醫連夜從宮里接到提督府，再診脈，老人家捋著白須直搖頭，不不，這一關難熬。一劑猛藥下去，仍不見起。恰好春山來問平福戲班的人如何置，陸焉徑直“殺，格殺勿論。”嚇得藥多抓一片黃芪，哆哆嗦嗦求師傅救命。

但春山上前來，低了聲音同陸焉“余九蓮有話要，若殺他，必令西廠后患無窮。”

陸焉冷冷道“下三濫的東西，好大狗膽”

藥跟著梧桐下去熬藥，胡太醫道，若要降溫還有一法，以老酒拭，或可得一時之用，能撐到這一帖藥起效即可。

陸焉吩咐春山，“余九蓮先看管起來，賬慢慢再算。”福利 ”xinwu” 威信公眾號，看更多好看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