走進一間洋行,厲以寧突然才想起什麼,轉問穆星:「誒阿璇,你的傷口要不要呀?要不你還是坐著休息吧?」
聞言,穆星有些哭笑不得:「我這傷是在額頭上,又不是在上,何須休息?」
厲以寧蹙眉道:「我不過是關心你一下,天氣熱,萬一發炎了呢?你還非臭要戴帽子…」
穆星知道厲以寧是一貫的喜歡念叨,只怕這一提起傷口又要說個沒完,忙道:「是,是大小姐,我這就去歇著,你慢慢逛,哎你看那不是你剛才說想買的佛陀的口紅麼?」
「嗯?哪兒呢?」厲以寧馬上聞聲去了。
穆星二人所在的這間洋行,乃是料界大亨崔氏的產業,規模頗大,從金銀首飾到進口化妝品,各洋貨應有盡有,生意也十分興旺。
大樓建造的格外恢宏緻,共有四層,穆星跟著厲以寧上了二樓,厲以寧去了香妝品櫃枱,穆星便找了個窗戶靠著等。
洋行的貨品左不過就是那些玩意兒,自是不缺,何況額頭上的傷口被熱汗漚著,雖然不礙事,但確實也不太舒服,正好吹風鬆快鬆快。
洋行里往來的客人都是頗有頭臉的公子小姐,穆星站在角落裏,倒也避免了一些無聊的寒暄。
側臉看著窗外,緻的玻璃窗隔開了街外的喧囂嘈雜,街上眾人百態,像是一部手法不甚高明的默片,凌瑣碎,又何等悉。
這條街原不過是一片低矮平房,幾年前興建了一座商場,便日益興盛繁華起來。各西式建築琳瑯錯落,洋貨商鋪並著西式大菜館,人目不暇接。
又兼這幾年國倡導自由風尚,許多閨閣子也開始組團出門逛街,穿著也是時新的款式,嬉笑打鬧,儀態大方。
如此種種,世殊時異,一切早與回憶大不相同。
當年遠赴國,原是為了陪同姑母養病,姑母逝世后,同二哥穆雲便留在了國讀書,一晃便是六年景。幾年不曾踏上這片土地,彷彿連空氣也顯得有幾分生疏。
穆星正想裝模作樣地嘆一下鄉愁,突然聽到後響起一個子的聲音。
「吾勿要!我介個蠻好的呀,勿要破費,儂寧為吾是圖儂的錢?」
聲音清亮脆耳,人,就是一口吳語小調實在蹩腳,聽的穆星十分詫異。
在國見過裝日本人的,裝國華僑的,今兒還見到裝南方姑娘的了!真是大開眼界。
穆星正待轉頭看看是哪位奇人,又聽那姑娘道:「說了吾勿要了呀,也沒啥特別好看…儂瞧,藏青阿是勿及上鵝黃好看?那就鵝黃吧。勿好意思儂破費…哎現在這種金銀頭面邪氣熱鬧呀,我看看去。」
好!好一招以退為進,上說著不要,手裏可真沒客氣。穆星差點兒想給鼓掌了。
剛才看那本《玲瓏》上不就有文章寫甚麼「如何對付男友人」、「如何爭取際中的權利」,看來全不如這位小姐的實際運用有效…
如此想著,穆星一時起了興趣,倒想見識見識這是怎樣的一個姑娘。
轉過,恰好正與對面櫃枱的子對上了眼,一眼過去,倒驚的不由屏住了氣。
這是怎樣的一張臉啊——
首先,這絕對是張極嫵的,卻不會招致同嫉恨的臉。
穆星茫茫地想著。
洋行樓頂的彩繪玻璃投下五斑斕的斑,映照在子的上,試戴的那隻寶石耳環在鬢邊晃著,折出一閃一閃的芒。
看著穆星,表似乎有些驚訝,那雙大而亮的眼睛上抹了銀紅的胭脂,厚微張,只點了淺淺的紅,又帶著點兒笑,兩頰,看起來無辜而天真。
而這一團孩氣里,又無端迸發出了勾人的嫵,人挪不開眼去。
——至穆星是挪不開眼了。
不知看了多久,對面的子忽而對著穆星燦然一笑,眉眼挑逗,數盡風流。
穆星心頭一梗,馬上移開了視線。
這是一張極的臉,得出結論。
但恐怕不會是一個「」的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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