安靜了一瞬，一人笑道：「穆公子，你初來乍到，怕是不清楚。這位白艷小姐，從來不接不識之人的局票。」

穆星不以為意道：「正是因為不，才要請人家過來認識認識，不是嗎？」

被拒絕又如何，反正事也不會更糟糕，何況那日聽白艷小姐的話音，分明正急著找下家，可不信白小姐會拒絕。

被穆星如此一回，旁人也不好再說什麼，同時心中也暗暗想看看穆星會不會被拒絕，丟了臉面。如此想著，他們便將白艷所屬的鈺花書寓的名號告知了穆星，又整理了眾人的局票，派聽差送了出去。

趁眾人忙之際，穆星念頭一轉，同唐鈺低語了幾句。

夜漸深，明燈高懸，掩藏在城市一角的月江里彷彿聊齋里的妖狐，藉著夜的掩護來到人間，而喧囂地登場。

整條街的人魚龍混雜，但只要一踏進那漆黑的門，便如魚海，哄哄然進場，而後散香閨不得蹤跡。

鈺花書寓里亦是燈火通明，喧囂一片。大小先生們的調笑一聲高似一聲，迎著客人往自己的房裏去打茶圍。暫時沒有客人的先生也坐在大堂里煎油似的熬著，眼穿，生怕今日吃了「湯糰」，要挨姆媽一頓打。

一眾大紅大紫的調里，三樓迴廊上的一抹綠便顯得格外清爽。

大堂里恩客們來來往往，無數的目落在那個曼妙的影上，但又在片刻停頓后移開。

倚在三樓的隔欄上，白艷拿著一盒洋火，百無聊賴地點燃，而後吹滅，摞到欄桿上。

很清楚，沒有多人敢冒險點。

如今戰事初平，各地都在清掃「餘孽」，但凡與那幫吃軍餉的有瓜葛，通通拉去菜市場槍斃了。值得慶幸的，那位大人暫時沒有被扣帽子；不幸的是，有些個膽小怕事的也不敢再點的堂差，生怕哪天風頭不對，火便燒到了自己上。

軍機顧問的「乾兒」這個名號，是的資本，也是的烙印。

旁邊有大先生帶著客人走過，瞥一眼那個大腹便便的商人，白艷腰肢一扭，投過去一個風萬種的眼，頓時惹來許多目，有客人們的貪婪而膽怯，也有大先生的怒火。

朱一抿，懶洋洋地笑起來。

那位大人說過，是個自尊的人。

他教了許多東西，國話、際舞、西餐…通通為了在書寓立足的基礎，但在這些技藝里，自尊大概是最沒用的東西。

沒有了那位大人的庇護，遲早也要變樓下那群人，用卑微的心機和容貌去搶奪施捨的邊角料——或者，已經是如此了。

今天恐怕不是一個可以自憐自艾的夜晚。

挨了正在樓下接待客人的姆媽一個警告的眼神，白艷笑了一下，以示自己正在努力工作。

從和崔爺分手到今日，已有九天，也吃了九天的「湯糰」，坐了九天的冷板凳。

上的傷痕已經漸漸消散，但若今日還是沒有客人，恐怕就不止是挨頓打那麼簡單了。

織的香鬢影里，一個皂男子突然竄進了敞亮的大堂，還未站定，便在門腳下唱道：「局票——」

苦坐一角沒客可接的先生們頓時神了起來，一個個連忙整理儀容，翹首以盼，只著能聽到自己的名字。

頭一張，唱的便是白艷的名。

「嚓。」

又亮一火柴，白艷垂下眼。

既然有人肯冒險，也許也是時候努力發發熱了。

接著，聽差又道：「湖西飯店，穆三公子！」

白艷愣了一瞬。

穆…三公子？

那雙刀似的眼睛在腦海里一閃而過。

沒被點名的先生們紛紛投過來了晦暗不明的目，小聲議論起來，連帶著一些素知白艷脾的客人也談論上了。

「穆三公子？」

「穆家的罷？聽說是有位公子從國回來了。」

「這是頭一回聽說啊，白艷會不會接？」

「哎喲敢不接呢，前兒不才被姆媽…咳咳。」

「嘶！」

一個愣神，火苗已將將燎到了手指上，白艷忙忙將火焰吹滅，但慢了一步，塗好寇丹的指甲已經熏黑了一小片。

穆三公子？

挲著熏黑的指甲，白艷垂下眼作出考慮的模樣，角卻勾起了笑容。一轉頭，腰肢一，又變了那個鮮亮麗的頭牌先生。

「娘姨，」朗聲道：「來給我打扮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