袁恕己眼前所見，便是如此彩的三方對峙。

曹廉年忽然翻臉，張家來人氣焰本就消退，正在躊躇，忽又聽有人笑道：“今兒不懂事的人大概都在這兒湊齊了，又怎麼能得了本呢？”

袁恕己陡然現，張管事心懷鬼胎，遽然變，不敢多說一個字兒。

曹廉年亦認得是新任刺史大人，忙行禮拜見。

袁恕己踱步到跟前兒，他早就發現小典臉不對，氣息奄奄，此刻上前單膝跪地，在年脈上一探。

曹廉年面尷尬之。原來先前已經了大夫來，只因張管事一打擾，便自忖多一事不如一事，因此就耽擱了。

袁恕己并未多話，舉手將小典抱起來，將走之時又停下，道：“你是張家的人？”

張管事惴惴答應。

袁恕己一笑道：“巧了，先前本派人去張家傳你們主人，卻聽聞他臥病不起，本跟前沒有個應話的人，你既然在這里就更好了，隨本到衙門走一趟吧？”

張管事頭也漲大，滿腹苦。

先前曹家發現了小典，派人前往衙門報信，衙門中自有公差是他們的眼線，是以他們才來的這樣快。

又何曾想到袁恕己竟會親自來曹家，竟正撞在了刀口上，要逃也是晚了。

袁恕己又道：“既然人是在曹府發現的，有勞曹員外也跟著走一趟。”

曹廉年滿心惦念剛剛蘇醒的嬰兒，卻畢竟不敢當面拂逆，只得跟隨。

不多時候，一行人回轉府衙，又有個阿弦素來相識的老大夫前來給小典診探。

小典一來盡折磨，力跟神都幾乎殘耗殆盡，已經是個將死之人了。那老大夫縱然經驗富，卻也不敢多，只說道：“這年的形，只能用一句話——盡人事，聽天命罷了，其他的老朽就不敢說了。”

袁恕己常年廝混軍中，見慣生死傷病，自然也看出小典的形不容樂觀，便道：“老先生不必忌憚，只放手醫治就是了，治好了，也算是你的功德，治不好，本也不會論你的罪。”

老大夫聽是這般通達理的話，才暗松了口氣，當即便用盡渾解數，竭力救人。

這邊鑼鼓地搶救小典。在外廳，袁恕己便問起阿弦，如何會去曹家，又如何發現小典等事。

此事竟比先前千紅樓里勘察現場還難描述，何況就算支吾過去，高建那邊兒卻未必懂得如何配合扯謊，就算高建有心打掩護，還有曹廉年等曹家的人呢。

阿弦長吁了口氣：“大人，有些話，我不是不想說，而是說出來大人會不信，非但不信，反治我個妖言眾的罪，我便不知如何了。”

袁恕己道：“喲，你肯這般說，可知我心里已見欣？還當你又要漫天扯謊呢。你不是不知道，我也是從軍里爬出來的，什麼詭異古怪沒見識過？還會被你三言兩語嚇到？是非曲直，真假黑白，我自會判斷，你只管實話實說就是。”

阿弦抬頭，在外頭的眼睛好像是在掂量此話的真偽。頃刻，阿弦道：“上次大人問我是否能通鬼神，通鬼神算不上，只是……有時候我會知一些，別人無法察覺的……”

袁恕己揶揄道：“比如上次小麗花房中的字？”

阿弦遲疑了一下，才說：“其實不僅是字。”

袁恕己一愣，眼神微變：“除了字，還有別的？”

阿弦眨了眨眼。

不知該怎麼描述，雖然封著右眼，但仍能看到影影綽綽的影子，頹靡搖晃，發出已經不屬于“人”的聲響。

當時被陸芳一把推小麗花房中，撲面而來的不僅是腥氣，還是小麗花臨死之前咬牙關那忍劇痛的聲音。

那幻象從面前倒下，搐，室的氣溫也驟然降低，剎那宛若置冰河，冷窒息，將困在原地，幾乎連手指也無法彈。

地上的那鮮紅的字何其清晰真實，甚至讓阿弦毫未曾懷疑那字其實已不存在。

阿弦道：“我看見了連翹將刀拔了出來，我也看見是塞了進包袱，所以我才去找。也因此誤會是兇手……后來，大人就都知道了。”

袁恕己定定地看著，手指在下頜上過：“所以，你的確能看見鬼？”

阿弦皺眉，從小到現在，一直忌諱那個字，甚至下意識地回避這個“事實”。

袁恕己卻有一肚子的疑問，不過目下還有最要的一件，袁恕己道：“我聽人說，今日你一進曹府，直接就奔了后花園的井而去，你是第一次去曹府，那口井久而不用，又被花覆蓋著，本來無人會發現異常，這麼說……又是那些……”

他果然早就打聽清楚。

阿弦著頭皮將聽見嬰兒哭泣聲的經過說了，袁恕己并不懼怕，也無調笑之意，反而滿臉的饒有興趣。

聽了敘述，袁恕己點頭道：“我本來還要問你是為何知道王甯安藏書之地的，如今看來，王甯安所說是真，果然是小麗花的魂靈告訴你的？”

阿弦點頭。

袁恕己著下頜，盯著阿弦看了半晌，啞然失笑：“怪不得你在我面前總是千謊百計，這些話若是說給別人聽，只怕都要把你當做瘋子看待。你謹慎些總是好的。”

阿弦道：“大人……”

袁恕己道：“不過，本也不會這樣輕易就相信你，你到底……是不是真如你自己所說，橫豎來日方長，路遙知馬力而日久見人心，自會有所驗證。”

阿弦正覺著這句話有些古怪，袁恕己道：“好了。言歸正傳，就說說小麗花這案子罷了。”

當即袁恕己將王甯安招供，張秦兩家各有對策等說了，道：“張家的人這麼快趕去曹家，不消說是府衙里有人通風報信。他們也是有恃無恐，知道本初來乍到，政令不行，所以要跟我對著干。”

阿弦畢竟也在縣衙當差，當然知道這：“大人……將如何對待？”

“我要如何對待麼……”袁恕己不答反問：“你可知道，我原先在軍中，他們都我什麼？”

阿弦問道：“不知是什麼？”

袁恕己卻忽地帶邪一笑：“你既然能通鬼神，如何還問我？不如你猜到的時候，過來告訴我。”

阿弦啞然。

袁恕己道：“夜長夢多，偏我也不是個有耐的，故而我會如何應對，今日就見分曉。”

此時日影偏斜，黃昏時分，風中殘存的日暖飛速消逝，漸漸地換作一種刀鋒似的凜冽寒意。

堂有腳步聲傳來，是那老大夫來報：“大人，老夫方才對那孩子施了針灸之，那孩子已經醒了，勉強吃了兩口湯藥，應會有片刻清醒。”

袁恕己起，走了兩步，回頭道：“還不跟上？”

三人重回堂，床上小典仍是躺著，雙眼卻幽幽地微睜開，聽見有腳步聲，眼珠輕輕轉，當看見阿弦的時候，眼睛方又睜大了些。

袁恕己來至床前，還未發問。小典著阿弦道：“你是……是……”

阿弦不知他要對自己說什麼，便道：“小典，這位是新任的刺史大人，你遭遇了什麼，有什麼冤屈，只管告訴刺史大人，他會為你做主的。”

年著，眼睛里很快升起一層淚霧，卻仍是閉雙。

阿弦喚道：“小典？”

他掙扎著，轉頭看向阿弦道：“姐姐……”

阿弦微震，袁恕己回過頭來。

只聽小典問道：“我姐姐……我姐姐怎麼樣了？”

阿弦聽是問的小麗花，卻無法回答。

小典看著的表，角搐，淚已經順著眼角流了下來，忽然他哭：“為什麼，為什麼會這樣！他們說我乖的話，就會讓我去見姐姐，我已經盡力不哭不鬧，為什麼還是見不到姐姐？”

阿弦上前，卻又后退，轉開頭去，無法再看年悲愴失態的模樣。

因過于激，小典忽然大咳起來，瘦弱單薄的子蜷曲搐，老大夫忙上前扶住，又喂他湯藥。

小典抖著手將藥碗推開，雙眼里卻是絕：“我就知道，怪不得他們說……沒有人、沒有人能……”

袁恕己問：“能怎麼？”

小典道：“能治、治得了他們，縣城的，甚至往上的大人們，都、都不……”

袁恕己眨了眨眼，忽然道：“這樣，不如我們打個賭：只要你能活下來，我就能將這幫人治罪，他們一個都逃不。你想不想看見他們的下場？”

小典定定地著他，不知是不是該相信這個人的話。

阿弦在旁看著袁恕己，不知道這位新任刺史對這案子到底有何把握，要知道這會兒桐縣許多雙眼睛都盯著，這儼然已經不是一件案子，而是一場角力，人人都在期待，想看看新刺史在這場跟本地勢力的較量中，會敗下陣來還是……異軍突起？

曹廉年雖來至府衙，袁恕己詢問了一番后，便仍放他回府。

一來據王甯安的招供，曹廉年并未牽扯其中，二來按照阿弦所說，曹廉年并不知井有人之事，否則的話，在阿弦要去花園之時他便早該警覺，又怎會極為配合地派小廝下去撈人？

至于小典為何竟會在曹府井，小典已又陷昏迷，袁恕己又傳王甯安詳加審訊，王甯安卻堅稱一無所知。

金烏西墜，桐縣的城門正指揮小兵們關閉城門，忽然聞聽馬蹄聲如霹雷，眾人著慌，忙到城上查看，卻見前方道上有一隊人馬，正席卷而來，略看去，竟不下百人。

因靠近邊界，戰事不斷，最近才略消停了些，乍然見有隊伍出現，夜幕中更有些看不清旗幟，嚇得這些人急急忙忙地關閉城門。

忽見城樓下一人飛馬先行來到，揚手一招亮出令牌：“我乃刺史袁大人手下將，奉命出城調兵剿匪，快些大開城門，遲些兒的話要你命！”

府衙書房，燈影下，閉眸靜坐的袁恕己忽地睜開雙眼，在他面前的書桌上，平放著的斬寇劍竟在微微，燈映在劍鞘那古樸的花紋上，出幾分迷離肅殺。

其實不是劍在，而是馬蹄踏在冰冷鐵的青石地上震發聲。

袁恕己角挑起，抬手慢慢地握住寶劍，他所等的人終于到了。

與此同時，府衙后宅，抱臂坐在小典床前守候的阿弦也緩緩睜開雙眼。

在旁邊，陷昏睡中的小典正喃喃低語。

他的聲音含糊沙啞，反復幾次之后，阿弦才勉強聽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