袁恕己見他說的鄭重，便問：“詳細如何，能否告知？”

雷副將先命廳的人都退了，才轉頭低聲道：“實不相瞞，前陣子兵屯里出了一件事。”

豳州軍屯的統帥蘇柄臨，底下屯兵五千余人，駐扎在豳州百里之外的新鎮。

所謂“兵屯”，便是指戰時作戰，閑暇無戰事的時候，士兵們就如同百姓一樣種田耕作，也可婚生子，繁衍生息。

軍屯的存在，讓軍隊可以就地自給自足，軍需供應上不必一味依賴朝廷撥放，因此兵員充足，兵力也能得以保障，十分便宜。

雖然士兵們來自地北天南，但一旦在軍中婚，便似有了家一樣，軍屯就如管理有序的城鎮。

但這也需要一個英明能干的統帥才。幸而蘇柄臨年逾六十，卻是個老當益壯極有經驗的將帥，自從他在豳州屯兵，才將豳州原本流寇四竄互相毆斗擾民的場面鎮下去。

最近卻出了一件令蘇柄臨惱怒的事，他所信任看好的一名年青副將，逃走了。

袁恕己也有些震驚，“逃兵”不管在什麼地方都視為奇恥大辱，又因為之前連年征戰，許多百姓被急招伍，不免有些不適，曾發生過大規模逃逸的形。

為杜絕這種行為，朝廷對逃兵的懲罰十分嚴厲，逃走的士兵若被追回，重則斬首，除此之外，連帶其家中也要到連累。

雷翔道：“何鹿松是蘇將軍的同鄉，且為人機警能為，所以蘇將軍很是青眼，去年才在蘇將軍的主持下跟本地一名士紳之完婚，六天前，他忽然失蹤了，人說是逃回了南邊的家鄉。”

袁恕己道：“既然有蘇將軍為靠山，他在軍中前途無量，怎會選擇逃走自毀前程？”

雷翔道：“我也是這樣想，蘇將軍因此氣得舊傷都犯了，四找尋都找不到，蘇將軍雖然不言，但至今未曾發通緝信令，只因一發此令，再也無法挽回了……何鹿松真是辜負了將軍一番期啊。”

袁恕己皺眉：“那你為何要討十八子？”

雷翔重重一嘆，道：“這話我也只敢跟你說，我總覺著何鹿松不似自己逃走了。”

袁恕己點頭：“若他真得蘇將軍青眼，便不會是個愚笨不堪的人，只怕另有。”

雷翔愁眉不展：“但軍中人人傳言他是逃了，蘇將軍臉上無，更不肯聽底下人勸解……至于你這里的十八子，其實我早就聽說他的名頭，這幾日在城坐鎮，明察暗訪，也得知了他不異事。”

袁恕己不由失笑：“那個小子可是唬了不人。”

雷翔試探問道：“這話何意，難道說他是盛名之下其實難副？”

袁恕己想了會兒，含含糊糊回答道：“倒也不能這麼說，小弦子的確有些不為人知的能耐。”

雷翔神一振：“這麼說，你肯借他給我？”

袁恕己道：“但凡我能許的，自然不會有半點搪塞，可是他畢竟是縣衙的捕快，蘇將軍知道了是否會怪罪地方手軍務？”

雷翔道：“所以此事我只以我個人之名來請十八子，但是畢竟他是桐縣的人，所以私底下跟袁兄說一聲。”

原來他并不是要大張旗鼓請公差前去，而是以私人名義行事，這樣倒也使得。

袁恕己深思慮，笑道：“只是雷兄，我雖不知你都聽了些什麼離奇傳說，但是也提醒一句，倒是不能全然將希在他的上，倘若是幫不上什麼，你惱了可怎麼說？”

雷翔一怔，繼而也笑說：“我也是因為沒了法子，所以死馬當作活馬醫罷了，他若真的能找到人，我頓首激，若是白忙一場，我也謝袁兄全之意，絕不會為難他。”

袁恕己方道：“好，雷兄果然是個爽快人。”

雷翔見他已經答應了，心頭松快，道：“我畢竟是軍中的人，貿然去尋十八子，怕他不樂意跟從，豈不是又多繞一圈兒？還要拜托袁兄跟他說一聲，若是他答應，事不宜遲，今日我便要啟程了。”

袁恕己點了點頭，見雷翔起，也跟著相送。

雷翔往外要去，忽地又想到什麼似的，回頭笑道：“袁兄像是很看重十八子？跟他也有些際淵源？”

袁恕己咳嗽了聲，雙間作痛：“沒什麼。知道有這麼個人罷了。”

高建來到朱家，還隔著一堵墻，就聽見里頭有人說話。

是老朱頭氣哼哼地在抱怨：“你瞧瞧，我就說長安來的都沒有好人，你還說跟他井水不搭河水呢，下一刻就差點兒把你害嘍，這次若不是我去的及時，看是怎麼收場。”

高建聽老朱頭語氣不對，知道來的不是時候，便有些猶豫不前。

忽地又聽阿弦道：“他是不知道會鬧這樣兒，倒也不能全怪他。”

老朱頭毫不退讓：“什麼不能全怪，但凡是個好人，誰會這樣無禮地去掀人家的眼罩子？莽的軍漢，驕橫的世家子，這人是兩樣兒都占全了！”

高建這才回味過來，這說的原來正是袁大人，聽老朱頭滿腹怨氣說的有趣，便捂著笑。

忽地門口影子一晃，探出一個狗頭，原來是玄影早聽見外頭有靜，便出來查看。

高建忙向它比了個手勢，又從兜里掏出些散餅給它吃，玄影見是人，就也罷了，只吃那餅子。

高建躡手躡腳走到門口，便聽阿弦有氣無力道：“您就別抱怨了，我的頭還疼呢。”

這一句卻是比什麼都靈，老朱頭的語氣立刻轉了關：“還疼呢？唉，可是造孽……是了，之前老參農送的那只人參，我給你拿出來燉了好不好？這人參燉是最補的，我再去陳娘子家里借一只……”

老朱頭仿佛嗅到了人參燉的香味，神魂也徜徉在那香濃的希冀里。

不防阿弦道：“千萬別，我消不了那好東西，且留著罷了。再說，若單為了我再去殺一只，只怕我好的反而更慢了呢。”

老朱頭愕然：“呸！烏，你消不起，留給誰消？又有誰能消？”

高建正聽得可樂，忽地后馬蹄聲響，他回頭看了眼，不敢怠慢，忙大大地咳嗽了聲，與此同時，玄影也了起來。

里面兩人早也聽見靜，高建才進門，老朱頭便迎了上來，見是他，便笑道：“高小子，你怎麼這會兒來了？”

高建道：“伯伯，我有正事找阿弦。”

老朱頭問：“什麼正事？”

高建道：“刺史大人有一封要書信，要派阿弦送去軍屯大營。”

老朱頭驚且意外：“什麼？”急得往回看了眼，又道：“這路程可不短，我們弦子上且不好呢，還是派別人去吧。”

高建笑道：“伯伯，這個我可不敢做主，刺史大人指明要阿弦送去的……”又回手指了指墻外，低聲道：“那回軍屯的大人們如今還在外頭等著呢。”

老朱頭滿面詫異，正思忖中，阿弦從出來，高建又將來意說明，從腰間搭絆里掏出一封信：“刺史大人親自我送來，還說要讓你小心留意這差事。”

阿弦皺眉間，外頭傳來兩聲馬嘶，又是玄影的聲。

老朱頭忙走出去把玄影出，歪頭打量的時候，果然見幾個軍漢，雄眉怒眼地騎在馬上，架勢非凡。

老朱頭嚇了一跳，忙竄回來地拉住阿弦：“這差事不能去，我看那幾個人不是好的，看這模樣，不像是來請人，倒像是來搶人的。”

高建啞然失笑：“伯伯，您怎麼看誰都不像是好人？”

老朱頭眥了他一眼：“小孩子家家的，你懂什麼？”

高建只得低頭，把藏進領里，眼睛卻逡著阿弦。

阿弦看看高建，又往外看了眼：“既然是袁大人親自吩咐的，我還得去一趟。”

老朱頭急得又要說，阿弦在他手腕上一搭：“如果袁大人真想害我，只要他一句話而已，又何必再驚軍屯的人？何況我知道袁大人不是那等惡人，您放心。”

老朱頭滿面失跟無奈：“可是……”

高建看出他的擔憂，忙陪笑開解：“其實阿弦去倒也使得，這軍屯里的好東西最多，若是那邊的大人看阿弦差事辦得好，一高興，賞些什麼東西下來，豈不是好？”

老朱頭啐道：“不開眼的小子，賞你什麼？幾個鴨蛋？”

高建哈哈笑道：“那也啊，我正饞著呢！”

阿弦見已經妥了，便更換裳。這邊高建道：“不瞞您老人家說，其實我也還想跟著去呢，只是刺史大人說只要阿弦一個人，我是想求還求不得呢。”

高建以為這是差，故而說了安老朱頭，誰知老朱頭聽了這話，臉上越發云布。

外頭的軍已等得不耐煩，若不是雷副將吩咐要好生相待，早就發起脾氣了。如今見阿弦換了公服面，才各自松了口氣，緩和面。

其中一人將一匹高頭軍馬牽了過來，請阿弦上馬。阿弦呆了呆，原來這小縣城馬兒雖有，卻從來沒騎過，如今見了，不免打怵。

可這會兒再要退，卻已晚了。然那馬兒生得威武雄壯，阿弦心里有些畏懼，又有些喜歡，不由探手過去，試著了它的脖頸。

手掌心過馬匹健碩的，就在一剎那，阿弦的眼前響起風呼雪嘯的聲響，無數的雪片子迎面拍來，打的滿面生疼。

等能勉強睜眼看的時候，卻發現自己在馬上，前方是一條有些狹窄的長路。

風迷馬嘶，雪人眼，馬兒也仿佛察覺不祥，不時地扭頭擺尾，發出躁嗚鳴。

搖搖墜，阿弦拼命地想要控制馬兒。

路邊兒的雪被風吹得堆積起來，馬蹄踩的瞬間，厚厚地雪中忽然探出一只枯瘦修長的手。

馬兒驚，猛地竄起。

阿弦猝不及防，形騰空而起，大一聲，從馬背上跌路邊兒深深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