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一章
祝清晨捂暖和了,穿好服去了客廳。
薛定為了留空間給,先前就出了臥室,隨手拎了件乾淨T恤在客廳換。
眼尖,一出去就看見他背上幾針的傷口都在滲,目驚心。
於是薛定才剛把T恤套脖子上,手都沒穿過短袖,就走上去一把抓住那隻袖,阻止了他的作。
「還在流,先別忙穿。」
薛定一頓,「是怕弄髒服,還是想看我不穿服?」
祝清晨瞥他一眼,「橫豎你也把我看了個夠,我多看你兩眼,你也不吃虧。」
薛定:「別說得好像你吃了個大虧似的。上回在戈蘭高地,我讓你穿我服,你不還了自己漫步雨中?這回不就得更乾淨了點?正合你意。」
想了想,再添三個字,「↑狂。」
祝清晨:「……」
手一松,T恤松垮垮搭在他肩上。
再掃一眼他跡斑斑的背,風一樣從茶幾上拿了點錢就往門外走。
「去哪?」薛定提高了嗓門兒。
頭也不回,「買葯。」
砰,門關了。
留下薛定一人衫不整站在客廳里,又沒忍住笑了兩聲,就說不是這麼小氣的人,絆幾句就跑了,哪像?
等的間隙,薛定索把服又了下來,赤著上坐在沙發上。
背上一跳一跳的疼。
茶幾上的手機就在這時候震起來,嗡嗡作響,沒完沒了。
祝清晨走得急,沒帶手機。
他瞟了一眼,又是那個蘇政欽打來的。
乾脆懶得理,手拿了本軍事雜誌翻起來。
結果祝清晨一去就是半個小時,遲遲沒回來,薛定頻頻看鐘,略擔心。
偏的手機半小時里至震的時間佔二十分鐘以上。
吵死人了。
他面不虞,索接了起來,也沒說話,就沉沉等著看對方這麼要死要活打電話是為了什麼。
那頭的蘇政欽愣愣地盯著手機,這些日子他打了幾百通幾千次電話,耳邊終於不再是冰冷的忙音。
電話接通那一瞬,他覺得自己都他媽要哭了。
短暫的失聲后,他焦急地了一聲:「清晨?你終於肯接我電話了!」
薛定沒來得及說自己不是祝清晨。
蘇政欽太急切了,生怕對方一個衝又掛了電話,幾乎毫無間隙就說了下去:「清晨你先別掛,你聽我說,我是真的知道錯了。我不應該不經過你的同意擅自把你的作品拿去發表,我不應該不聽你勸被名利蒙住眼睛,我不應該……」
頓了頓,他的聲音有輕微的哽咽,「你別這樣,好不好?我知道自己做得太自私,可原因我都跟你說了。我希我們將來過得更好,我希能早點買車買房,不是托兒車,不是二手房,是可以安安定定和你過一輩子的家,可以載著你和孩子出門旅行的車——」
蘇政欽的急切讓薛定一時之間接了太多不該知道的信息。
這是那人的私事。
他本該一無所知的。
於是就在蘇政欽說得真意切時,忽聞手機那頭傳來一個陌生的聲音。
「祝清晨不在,你過半個小時再打。」
男人的聲音冷冷清清,還帶著明顯的不虞。
蘇政欽先是茫然震驚,隨即大失所。
好不容易打通的電話,接聽的卻不是本人。
並且,還是個男人。
他幾乎崩潰,立時反問:「你是誰?」
薛定卻不耐煩跟他多講,眉頭一皺,「半個小時之不要打來。」
吵死人了。
偏他不知道那人的手機碼,也不能點進設置把震關閉了。
那頭的蘇政欽氣急敗壞開始嚷嚷起來,薛定乾脆利落把電話掛了,扔茶幾上。
結果——
接下來的幾分鐘里,嗡嗡震的聲音由始至終瀰漫著客廳。
薛定的臉越來越黑。
*
夜裏八點半,祝清晨回來了。
客廳里燈也沒亮,薛定赤著上側臥在沙發上打盹。
去了一個多小時,是拎著大包小包回來的。
聽見關門聲,沙發上的人一下子驚醒,抬眼朝看過來,「我以為你跑回國買葯去了。」
把膠袋放在廚房的小方桌上,拿了瓶藥膏朝他走來,順手打開客廳的燈。
「順便去了趟菜市。」
薛定一下沒適應燈,抬手略略遮了下眼。
瞇眼的樣子像只大型貓科。
祝清晨蹲在沙發旁邊,一把摁住正要撐著子坐起來的他,「別,就這麼趴著,抹點葯。」
薛定依言不了。
了支棉簽出來,蘸了一圈藥膏,膏是淡黃的,約散發出薄荷的清涼味道。
「可能會痛。」出言提醒。
薛定沒,嗯了一聲,「抹吧。」
咬牙替他上藥,全程他除了劇烈幾下,一聲不吭。
近在咫尺,看得更加清楚,薛定的背上一共有大大小小五合口,黑的線扎住了,是看著都揪心。
除去新傷,還有舊疤。東一道西一道,七八糟。
但男人的結實有力,不像蘇政欽那樣清瘦,反倒線條流暢,隨著理起起伏伏,哪怕靜默不,也充斥著力量。
從肩胛到手臂,再到消失在腰裏的線條……
這是祝清晨第一次清楚意識到,眼前的薛定是一個常年在烽火中奔波的人。
的眼前又清晰浮現出那日黃昏,薛定於城外不顧救了小姑娘的場景。
下一刻,趴在沙發上的人忽然問:「連煎蛋都能煎糊的人,買菜乾什麼?」
「……」
「你以為你把蛋都藏起來,我就找不著了?」
「……」
「冰箱裏那麼多蛋,至沒了一半,呵,可惜了,生得好沒死得好。」
祝清晨一狠心,手上塗得用力了些。
男人驀地收聲,渾的都繃了一瞬,隨即就有細的汗珠滲出。
又立馬意識到,自己做得過分了。
「……手,對不起。」最後三個字,輕得要命。
太倔了,道個歉都這麼困難。
薛定支著子爬起來,看一眼,皮笑不笑,「沒關係。」
祝清晨接到他漆黑亮的眼,男人懶洋洋的神里,有一種別樣的彩,驚心魄。秒懂了,憑薛定這有仇必報的子,後面肯定有別的在等著。
*
祝清晨去菜市的時候,順手拎了只回來,已經被殺得乾乾淨淨,都不用自己清洗。
姜瑜總在弱的時候給燉,說是湯補。
可自己不會下廚。
薛定覺得好笑,明明是要燉湯給他,到頭來變他坐在廚房的小方桌前指揮,看姿態笨拙地按部就班。
湯剛熬上,冰箱裏傳來一陣奇怪的聲響。
短促的嗡嗡聲,像是……手機在震。
祝清晨一愣,一手著菜刀,一手拉開冰箱門,轉眼間就看見自己的手機正歡快地躺在幾隻大蔥旁震個不停。
面無表拿出手機,回頭盯著薛定,「你要不要解釋一下,為什麼我的手機會在冰箱裏?」
「天氣太熱,手機會炸,放冰箱理降溫。」
「你再說一遍。」
薛定:「……你先把刀放下。」
那一頭,蘇政欽就跟瘋了一樣,不間斷打來電話。
從薛定掛斷電話,到祝清晨從冰箱裏把它拿出來,屏幕上那三個字之後,就已經有了135這個數字。
135通未接。
祝清晨無於衷,掐斷電話,抬眼就對上薛定的目。
他說:「既然不靜音,就是還在意。在意就接。一直跟自己耗著,既不靜音又不接,不矛盾嗎?」
別開視線,把鍋蓋蓋上,「你不懂。」
後傳來男人低沉的笑聲,「是,我不懂。失這種事,我怎麼會懂?」懶洋洋的聲音,里裏外外都著自負,「畢竟我向來是眾多□□慕的對象,從來都只有得,沒有失。」
祝清晨頭也不回,「是嗎?那我真是羨慕你。你咋不改名薛日天呢?」
「……」
*
祝清晨沒有想到,薛定自然更想不到,因為一通簡短的電話,國的蘇政欽簡直跟瘋了一樣。
祝清晨跑掉了,如果僅僅是因為一時吵架,出外散心,他還可以接。
然而幾百通電話打過去,最後接起來的是個男人。
蘇政欽幾乎崩潰。
可祝清晨那邊再也沒有打通過,他只能換了個對象,開始電話轟炸艷。
艷是超模,此去歐洲有大show,哪知道忙了一天,半夜回到酒店,手機上赫赫然出現三十二通蘇政欽的未接。
嚇一大跳。
電話終於在午夜接通,蘇政欽早已沒有了當初的傲氣,聲音疲地對說:「清晨在哪?」
艷還是擰著,「我憑什麼告訴你?」
他半晌無言,最後低聲道:「艷,我給你下跪嗎?你要回國了,我跪在你面前謝謝你,告訴我在哪。」
奇異地沉默片刻,終於說了四個字:「耶路撒冷。」
「謝謝。」男人很快掛了電話。
那一通電話讓艷也有些失神。
記憶里,蘇政欽出自中產家庭,父母都是知識分子,從小將他培養得懂禮貌、知分寸。而他因模樣好、格好,從小順風順水,在大學里尤其人追捧。老師同學都喜歡他。
他骨子裏是有些自負的,但一直死心塌地著祝清晨。
這一點,讓不茍言笑、過分朗的祝清晨了很多人明裏暗裏羨慕的對象,大家都覺得命好。
祝清晨命好命壞,艷最清楚。而作為清晨最好的朋友,艷自然也清楚蘇政欽這個人,外在勝過能力,有些弱,有些自視甚高,將來真過日子,祝清晨不一定有大家認為的那麼幸福。
可在電話里,那個自負的蘇政欽低聲下氣對說:「艷,我給你下跪嗎?」
一下子搖了。
明明昨日和祝清晨打電話時,還異常堅定地說著:「別接!就是不許接!讓他滾,滾得越遠越好!」
結果這一刻,比祝清晨更先妥協。
法國的夜輝煌燦爛,鐵塔在遠熠熠生輝,過分招搖。
艷低頭看著臺下形形□□雙雙對對的男男,忽然有些百無聊賴,這麼四漂泊,也不知會不會有個人像蘇政欽祝清晨那樣,要死要活一回。
拿著手機在那晃啊晃的,哪知道手一,那玩意直接飛出去了。
艷住在酒店三樓,樓下是條綠蔭大道,來來往往都是散步的行人。
只聽一聲驚呼,有人當頭被砸。
嚇得趕蹲下來,抱頭不出聲。
下一秒,綠蔭道上響起吵吵嚷嚷的聲音,以蹩腳的法語水平費了好大力氣才聽明白,被砸中的那人……
昏了。
*
兩日後,耶路撒冷的白天,喬愷兄妹跑來薛定家裏,說是要薛定出去走走,曬曬太,有利於恢復。
祝清晨也一同跟了出門。
四人在古城景區里轉悠時,逛到了二樓的城牆上。
祝清晨那停歇了一天的手機居然又在這時候震了起來。
照例掐斷了,沒理會。
很快,蘇政欽的短訊湧手機。
「我在耶路撒冷,古城門口等你。」
渾一僵,不可置信地站在城牆上,慢慢地,慢慢地抬起頭來。
城門口,有道悉的人影立在那。
艷當空,有風襲來,那人一不,仿若靜止的雕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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