宋棠牽著顧宴的胳膊,微笑著站在花園的草坪上,和顧爺爺問好。
“喲——這就是阿晏朋友啊?”顧爺爺老當益壯,明說接近八十高壽,瞧上去依舊朗得不得了,在草坪上比宋棠這個穿著高跟鞋的晚輩都健步如飛。
宋棠拉著顧宴的手,及時的送上一些老年的保健品:“顧爺爺好……”
“還買東西了。”老爺子瞥了一眼,神傲慢地打斷宋棠,“我們什麼都不缺,你照顧好阿晏就好了。”
宋棠被他打斷,心說自己一肚子腹稿簡直白打了那麼久了。
有了顧先生的預防針,倒也不是不知道顧爺爺會不喜歡,只是牽著顧宴干笑。
顧老爺子一向奉行食多餐,來的不討巧,此時正是下午茶的時間。這就避免不了要坐在一張桌子邊話家常。
宋棠都已經想好了怎麼使用最簡單的語言,介紹完最樸實無華的家庭,卻沒想到顧老爺子不按常理出牌,完全沒有主提起的意思。
也樂得清閑,就是明顯和顧先生沒什麼默契,他拿起杯子,就抬走了水;銜來糕點,他就撤走骨碟。
宋棠都覺得一陣尷尬,這哪像是談的,不是找茬就算好的了。
這樣不行!宋棠對著顧宴微笑,企圖示意他和自己裝裝溫。
表現就是,在阿姨倒完水之后,親自拿了個橘子剝開,送到顧宴邊:“阿晏嘗嘗。”
顧宴一愣,最后還是表復雜的張開咬了一口。
對面的老爺子一臉匪夷所思:“阿晏不是不吃橘子嗎?”
“啊……”宋棠心慌得一批,沒想到一桌子新鮮水果,自己怎麼就拿到一個他不吃的,表面還要穩如老狗,“這不是挑食不好嗎?”
挑食的確不好,顧宴沒說什麼,顧老爺子也沒說什麼,宋棠生怕自己再次撞到刀口子上,也不敢在拿東西。
直到桌上的水開,顧老爺才發話:“宋小姐家里,長輩喝茶嗎?”
“倒也不常喝。”宋棠微笑。
“我這兒倒是有點好茶,”顧爺爺手邊的小圍爐冒出熱騰騰的蒸汽,炭火在底下發著微紅的,“宋小姐不介意的話,倒是可以嘗嘗。”
宋棠自然樂得其所:“我只喝過些舊年的黃山尖,還嘗不出什麼滋味,顧爺爺不笑話我朽木不可雕就好。”
這話倒是讓顧老爺子多看了一眼,也不似再先前傲慢,無聲的笑了一下:“我這是今年的凰單樅,難得的宋種一號,宋小姐嘗嘗?”
宋棠看他沏茶嫻,自然接過來就忙著夸贊:“不愧是爺爺這兒的好東西,頂級的蘭香。”
顧老爺子大笑,扣著手高高在上的看著:“算不得什麼好東西,宋小姐喜歡就好。”
宋棠明白,不愧是老富家族,就連打自己的手段都那麼高超,百萬一公斤的茶葉都說得出“不算什麼好東西”。
若是嘗不出,便是不識貨;若是嘗出了,也算得上是一種警告。
要不是宋棠也曾沾點皮,怕是真的要被他唬住。
也不是肯這個氣的人,宋棠張牙舞爪了那麼多年,字典里就沒學過“辱”兩個字,也樂得陪他:“說起來家父今年剛得了點太平猴魁,要是顧爺爺興趣,倒是可以等有空一起嘗嘗。”
顧老爺子聞言,表卻是一正,不辨喜怒的笑了笑:“宋小姐倒是真。”
“談不上。”宋棠著茶杯:“就是想爺爺認可我們,想來我也不比阿晏差了哪兒。”
“宋小姐別說大話,這才到哪兒呢?”顧老爺子不急不緩的扣著杯,“年輕人嘛,沒過什麼打擊,總覺得自己出類拔萃些。”
“倒也不才。”宋棠微笑著,“只是賺了個小幾百萬玩兒,的確不能和顧爺爺比。”
顧老爺子不愧是見過大場面的,氣勢瞬間凌人而來,顯得積威甚重:“人家,賺錢有什麼用?有空早些學學當家理事,教育子才是!”
宋棠倒是沒想到,原來他是這麼想的,暗嘆自己這麼久原來發錯了力,難怪他一直不茍言笑。只好偏頭看了一眼顧宴,卻發現他邊亦是低氣,看上去比自己還不高興。
顧老爺子見二人都不說話,覺得自己被他們無視,猛地拍了把桌子:“我說錯了嗎?!阿晏,要不是你媽不守婦道,會害得你——”
“夠了。”顧宴猛地站起來,“我說過不再許提這個事兒了。”
“怎麼不許提?你還想走你爸的老路是吧?年紀輕輕就——”
“我說了,這件事和我媽沒有關系!”顧宴突然提高了音量,仿佛為了蓋住他的話,顯得格外用力,“我爸我媽已經離婚了。”
“還沒關系,要是守婦道就不會離婚,就是非要離婚才讓這個家——顧宴!你媽就是這麼教你的嗎?!”
顧宴已經踏出屋子幾步,聞言突然站住,回來拉起宋棠,用力得讓宋棠手腕發痛。
“就是因為我媽有教過我尊重長輩,所以我才愿意答應你會這兒來住。”顧宴一字一句,呼吸都像是盡力的制著憤怒,“但您不要忘了前提,我希您能尊重我的母親。”
顧老爺子的牙齒咬得咯咯作響,片刻后著氣咽了一片藥,坐回凳子里:“這才到哪兒呢,要想做我顧家的媳婦兒,還早著呢。”
這話是對宋棠說的,宋棠也不在意,繼續微笑,臉都僵得像是個假笑的玩娃娃。
隨著顧宴上樓,東西也收拾進來顧宴的房間,顧爺爺開不開心不知道,但是開心的。
畢竟二百來平的一個房間,落于整棟房子最好的位置,四面通,還面臨江景,屋子里已經劃分好了書房和影音室,健房和起居廳,除了吃飯不得不出去,宋棠覺得能在這間屋子里呆一輩子不出門!
宋棠越發的對這樁形式婚姻滿意了,就連將要共睡一張床這件事,都像是一條七秒鐘記憶的魚,一點都不在意。
哼著小曲兒把畫稿搬進書房,掃描儀放在角落的桌上,卻突然不小心打翻了桌上的花瓶。
“啊——”宋棠手忙腳地抬起掃描儀,反倒哐的一聲響,又打翻了一邊的盆栽花架,還沒等放好手上的東西去扶盆栽,倒退兩步又到了一邊的電腦。
宋棠忙著去搶救自己的筆記本電腦,連桌上滴滴答答的水留著滿地也顧不上了。等回過神來時,發現水流已經順著桌子邊緣流進了屜了。
這下簡直樂極生悲,直冷氣,生怕里頭有什麼重要文件被自己打,心里已經打好了給顧先生道歉的腹稿,拉開屜一看,里頭卻是空空的只有一張照片。
宋棠拍拍脯想著還好還好,也不敢隨意別人的私,干凈就趕放回去,找來巾桌子。
等修理好花枝放回花瓶,顧先生已經從門外進來,和道:“換舒服點的服,我帶你出門一趟。”
宋棠以為他是要赴誰的晚宴,提出來的服是ralph&russo的禮服套,還在帽間比劃,顧宴已經換了套休閑西裝,站在門口看。
“要爬山的,”顧宴瞧了的高跟鞋,指了指另一邊阿姨已經掛好的運服,“換一套。”
宋棠一頓,回過頭:“會不會不太禮貌?”
“沒關系,我母親很隨和的。”顧宴搖搖頭。
宋棠這才反應過來這是要去見未來婆婆:“哦——我們要去哪兒,不是這里嗎?”
“我父母很早的時候,就離婚了。”顧宴靠在門邊,可能是離開了嚴肅的黑西服,瞧上去像是有些懶懈,仿佛休憩的貓咪、慵怠的人,就連表都溫和了很多,“住在城郊的山莊里。是個很漂亮的地方,就是得步行百十來米左右的距離。”
宋棠慨他家的家庭關系真是復雜,也聽話的換了平底鞋。可是擔心運服不夠莊重,穿了件平裁的旗袍,寬松但是不臃腫的春山綠,搭了對倩碧的耳環和木簪。
顧宴也并不多做評價,只是稍稍看了一會兒,下樓時明顯心好了一些。
只是出門開車時好像又與顧爺爺發了爭執,等上車的時候臉又臭了好幾個度,臨近山莊才微微好轉。m.166xs.cc
宋棠這才知道為什麼會說這里得步行一段路程,“森森移得自山莊,植向空庭野興長”,空庭春莊取名于此,是個傍山依竹而建的療養院,目滿山蒼翠,碧樹飛泉。
“蔭來砌蘚經疏雨,引下溪禽帶夕。”
橘燦的夕鋪灑,宋棠被得直嘆氣,立志等老了也要住進這兒來。
顧宴替提著些禮,二人并肩走在石板路上,宋棠問他:“這樣不是很麻煩嗎?汽車不能直達,出什麼臨時狀況怎麼辦?”
“后頭的公路在修整,要是我們來晚點還是可以走公路的。”
宋棠點頭,破除了最大的通難題,正式將空庭春莊列了人生理想!
顧媽媽的院子在竹林邊的小湖旁,院門口立了的名字和電話,宋棠沒記住號碼,倒是上頭“泠雁雪”三個瘦金小字讓宋棠已經移不開眼睛!
“媽——”顧宴推開院子門,一個穿著白的人正在院子里剪花。
“今天怎麼得空過來啦?”人看向他,微微的笑,整個人氣質寧靜又圣潔,“這位是?”
“阿姨您好。”和顧宴眉眼之久有八分相似,只是整個人溫和得像是暖冬盛開的白玫瑰,就連宋棠都忍不住溫了一些,向問好。
“我的……朋友——宋棠。”顧宴抬了抬眼鏡,對著道。
“真的?”人繼續微笑,只是微笑里有了些揶揄的分,“好好說,你一說謊就抬眼鏡,別想騙我!”
宋棠一愣,倒是唏噓顧媽媽不像是顧老爺子,說話溫婉和氣,就連“別蒙我”都說的那麼好聽。
害怕顧宴接不住來自母親的拷問,畢竟就接不住來自母上大人的嚴厲供,連忙越上前去:“阿姨真是火眼金睛!”末了,在做出一個的表,“我和阿晏在商量結婚了。”
沒想到顧媽媽的笑意卻是突然間一收,不輕不重的看了一眼顧宴,轉過來對著笑時已經不如剛剛真心。
“宋小姐,我們進屋聊。”
宋棠跟著后,牽著顧宴的手微微有些出汗——那一瞬間,和顧宴上的冷漠嚴厲簡直有了質的重合。
“你媽媽,似乎不太喜歡我。”宋棠湊近了對他道。
“不喜歡才正常。”顧宴偏過頭,與道,“以為你是我爺爺介紹的。”
宋棠瞪大了眼,一臉莫名其妙:“嚯?我看上去這麼蠻橫嗎?”
顧宴正正經經的思索了一下:“沒有,你的打扮是會喜歡的類型。”
二人落座于的對面,桌上是最尋常的苦蕎茶,一盤葡萄幾顆櫻桃,彩艷麗的點綴其間。
宋棠猜測應該畫畫,否則擺盤不會這麼的彩濃郁、高低有致。
果真一邊的畫架上裱了一副枇杷圖,落款也是優雅的瘦金,正是“泠雁雪”三個字。
也不做多余的作,甚至茶也沒有給他們倒,單刀直:“宋小姐,我希您知道,我不是太喜歡您這樣的名媛大小姐。”
甚至沒有給宋棠一個眼神:“如果你覺得得到了顧老先生的首肯,就可以得到我的認可,是不可能的。”
宋棠哭笑不得:“也沒有,我剛剛來的時候才和顧老先生吵了一架,他也不太喜歡我。”
“哦?”顧媽媽明顯不太相信,只是也未做多說,轉了個話題:“宋小姐晚上想吃什麼嗎?”
宋棠看了眼顧宴,這次明顯謹慎了好多,生怕再次點到他不吃的東西,連忙表示:“隨意、隨意。”
“都是些家常菜,希宋小姐不要介意。”
宋棠傻笑:“泠阿姨做飯嗎?需不需要我給您打打下手?”
“哦,宋小姐還會這些啊?”泠雁雪有了幾分興趣,看著追問。
宋棠生怕自己失言說大話,只好執最保守的話:“剝大蒜我還是沒有問題的!”
“原來如此——”泠雁雪站起來,推開后的窗子,“那就有勞宋小姐替我摘些白菜和小蔥回來,我們晚上吃個小蔥豆腐和醋溜白菜……宋小姐知道什麼是白菜嗎?”
宋棠連忙站起來:“知道、知道。”說罷,頭也不回的跑出屋子。
泠雁雪一路注視著出門,卻毫沒有要去做飯的樣子,反倒淡淡的坐下來,給顧宴到了杯水:“你怎麼想的,這麼幾年都過來了,今天突然就妥協了?”
顧宴沒有說話,越過看向窗戶,宋棠正蹲在一群勺白菜前邊看手機邊對比。
“我相了很多親,”顧宴看向水杯,對著自己的倒影微微笑了一下,“很多很多。”
“我知道,我早就說你這樣太極端了。”
“不,”顧宴搖頭,“然后我相到了,好的,就像一朵很熱烈的紅玫瑰。”
泠雁雪倒是笑了,搖搖頭起去做飯:“果真是了嗎?還白玫瑰與紅玫瑰,張玲的語錄聽聽就好,以后不是朱砂痣,就是蚊子。到時候呢?再去找你的白月?”
顧宴回了一聲算是沒有意義的應答。心里卻是緩緩補上后半句:或者說,就像他曾經夢想的紅玫瑰一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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