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劉師傅也算見過世面，剛想再說話，門開了。是徒弟帶人拿了服過來，幾個店里的伙計，都穿著定制得的深西裝，一溜走進來，很是壯觀。最后面，跟著他的小徒弟，那小徒弟一看到他，急急地快步繞過大家走過來，先和乾啟趙新問了好，隨后就趴在劉師傅耳邊低語了幾句。

劉師傅一聽，也有些意外，揮手示意他知道了，轉過來，對乾啟說：“剛剛細五說，致祥居那邊有人來請，說有點急事。”

乾啟和趙新對一眼，那地方，是古董街真正遙不可及的地界，不是人家門檻有多高，而是高的普通人本不著深淺。他們也沒打過道。難道他們也要從這里定制服？

劉師傅已經喚來二徒弟：“你問問錢四爺到底想要什麼款的？你畫幾個樣子？讓他挑。”又對乾啟說：“實話說，不知道能不能做好，我試試，讓細二先試試畫圖，他畫的樣子，比較時髦，適合現在年輕人的眼，我不行，怕我選的款現在的孩子不喜歡。”

乾啟點點頭。

劉師傅說：“你們寬坐，我稍后就回來。”說完，帶著小徒弟細五就往致祥居去了。

兩地離的并不遠，致祥居在平安坊，這里距離平安坊兩站路，開車不用十分鐘。來人是派車來接的。任何致祥居要接的人，通常都不會有人拒絕。

來接他的也是位老人，一介紹，竟然是致祥居的掌柜，姓何。

“辛苦你走這一趟，是我們東家有事。”何掌柜說，“想請您看件服。”

劉師傅說：“不敢，什麼款式？”

“長衫。”何掌柜說。

劉師傅有些啞然，今天怎麼凈遇上怪事，隨著掌柜的從后院下了車，穿過裝了玻璃的天井，周圍擺滿綠植，看上去生機盎然，劉師傅猜，應該是假的，不然十冬臘月哪里來的樹。

越走越吃驚，平安坊都是古韻濃厚的中式庭院，可這種到雕梁畫棟，瑰麗奇巧的劉師傅還沒見過，隔窗層次分明，過一層，看到的永遠是一景，走在這里，跟走在古董畫片里一樣。

跟著何掌柜上了二樓，走到盡頭那間房門前。

門上是細琢的實木雕花，何掌柜輕輕敲了門，里面立刻有人喊進，劉師傅跟進來，發現這是一個寬敞而巨大的書房，裝修自然是頂級，周圍擺滿博古柜，各式的古玩陳列著，劉師傅不懂這些，看向屋里的人，兩個男人，一個正站在全鏡前，上穿著一件淡青的長衫，另一個，在幫他系扣子。

那被穿服的男人轉過來，一時間，剛剛看過的雕梁畫棟，無邊景都不算什麼，此人上一片風霽月。

劉師傅微微瞇起眼，在他曾經見過的男人里，乾啟，無疑生的最好，帥氣的渾然天，而這個男人，大概二十六七歲，正是初見崢嶸的年歲。在這種地方長大，耳熏目染上浸染貴氣是理所應當，但更多的是一氣度，所謂氣質，是很有層次，風霽月之后是風華正茂、風華絕代。

他暗嘆：沒有那一院子的良辰景，怎麼能配得上這樣一個人。

何掌柜笑著介紹了劉師傅，又鄭重地對劉師傅說：“這就是我們東家，姓榮。”

原來這就是東家，劉師傅一下就明白了，坊間傳言從何而來。

人約定俗的八卦場所，容院，發廳，服裝店，而高級男裝定制店，也是男人間心照不宣的八卦之地。劉師傅，聽過太多關于這地方的故事。

他是一個無所不能的人！這是一個無所不能的地方！

此時，他正站在連鏡前，一臉無奈，有些啼笑皆非地說：“小武非說你們快到了，要我先穿上試試。”他了脖子，“里面穿襯衫，原來真的不行。”

很和煦，沒架子。

何掌柜忙對劉師傅說：“您幫著看看這服用不用改，我們東家孝順，準備下個月老太太做壽時候穿這個去哄開心。”又解釋說：“這服，是過世的老太爺留下的。”

劉師傅點點頭，這是小事，招手讓細五去幫忙。

“里面是不是應該穿件中？”那人很低姿態地請教細五，“領口是不是也有點松？”

東家姓榮，榮耀鈞。大名人家不說，劉師傅也知道。他并不趨炎附勢，看這事不大，想著店里還有客，就對何掌柜說：“中我店里沒有，但家里面有新的，要不我先回家一趟，回頭讓徒弟給送過來。”其實他家就在店后頭，誰又知道。

何掌柜忙說好，送了劉師傅出去，不多時，半小時都沒有，服就送來了，這一次穿上，可一點病沒有了。

何掌柜讓細五帶了份禮回去給劉師傅，古玩界的，送東西是雅趣，比給錢看著上檔次。

上樓來，看榮耀鈞閑了，何掌柜就忙說：“東家，地方書畫協會有個副主席，昨天托人來找我，說有個事兒想請你幫忙。”

“說。”榮耀鈞正在對鏡練習穿長衫拜壽拱手的姿勢。

何掌柜恭敬說：“他有個朋友，手里有件東西，想送到咱們盛世拍賣行來拍。”

“什麼東西？”榮耀鈞問。

“嗯……是幅齊白石的畫。”何掌柜說。

榮耀鈞停下了作，轉過來看著他，一句話不說，何掌柜低著頭就開始冒冷汗，有些后悔答應了人家這事。

“過去的二十年，齊白石的畫，市場上有將近三萬幅，只2011年，就有五千六百幅上過拍賣。”男人的聲線很低，明顯已經不悅。

何掌柜不敢說話。

榮耀鈞目沉沉看著他，訓斥道：“齊白石，累死了也畫不出這麼多真品來。”

國現在拍賣行規則混，有三分之一的拍賣本都沒有易，全是假貨送上去假拍。他手下也有這樣的小拍賣行，但對外，并沒有人知道是他們的。

“盛世”作為安城最大的拍賣行，帶有某種符號，口碑名聲很重要。現在明知是假還要拿來這里，他自然不高興。

估計何掌柜大概是推不過的人，他揮手讓小武去端茶來，屋里就剩下倆人，他才說：“要是沒問題的真東西，你何必來問我？說吧，到底怎麼回事？”

這話說的極重，何掌柜擔不起，忙解釋：“不是，說是存疑，我想要是您答應了，先幫他們掌掌眼，是真的再上。那東西，其實就是想拿上來，自己再拍回去。有個漂亮的拍賣價，然后好拿著去送禮。”

榮耀鈞這才面稍緩，說道：“咱們盛世拍賣行這麼多年能在安城占頭一份，靠的是什麼？你覺得他幾幅‘齊白石’能抵得上盛世的名聲？”

何掌柜忙說：“知道了，是我這次糊涂。想著反正是過個手。”

榮耀鈞看小武端了茶進來，不愿再多說，接過茶來，吹了吹，“這事他如果要，還和以前一樣，送到浩方去拍，讓他別打盛世的主意，那地方，他找到真的我自然給他留空。”

何掌柜連連點頭，暗暗后悔自己今天真是鬼迷心竅了，剛還想再說話，門輕輕地被敲了兩聲，巍巍的。

“進來”，何掌柜說。

恭恭敬敬地走進來一個樓下的迎客，神有些奇怪，給榮耀鈞問了好，看向何掌柜，為難地說：“掌柜的，外，外面來了一個客人。你能去看看嗎？”那孩子一臉忐忑，好像遇到了大難題。

何掌柜皺起眉頭，“什麼客人大不了？你怎麼這副表？”

那孩子皺著眉頭，苦著臉說：“是，是一個漂亮的小姐，但是，說是來拜山的！”說完他抹了一把額頭，還好沒冷汗，天地良心呀，這話他鼓了多大的勁兒才敢在自己當家的面前說出來。

“什麼？拜山？”掌柜的以為自己聽錯了，“來咱們這里拜山。”因為太驚訝，腔調都拐音了。

榮耀鈞卻笑起來，對小武說，“打開監控我看看！”

隨后又一陣笑，他說：“先不說這事兒有多可笑，就用的這詞兒也夠可笑的。”他轉頭對著何掌柜問，“我記得我家老爺子那輩兒大概才用這詞兒吧？！”

掌柜的點頭稱是，也笑著，轉眼卻瞪了那孩子一眼，心里想，別不是個神病院溜出來的。他們這地兒，誰不知道門檻高的都快近天了，這不知名不知路的也趕來說拜山。

這事兒報上來做什麼？

“要不我先下去看看？”何掌柜說。想著打發了就完事。

榮耀鈞卻盯著電視搖頭，“先看看。”

掌柜的點頭，等著小武開監控，電視轉眼開了，里面，清清楚楚照著大廳，青山綠水，一個漂亮的姑娘坐在正中的圓桌旁，呦，那條氣質，坐姿韻味，監控全方位無死角，看得清楚：品相極好！

更有一眼的是，中間的，雕黃花梨圓桌上，三個茶碗倒扣著摞在一起。榮耀鈞站起來笑道：“喲，那手法還真的像是來拜山的，我下去看看。”何掌柜忙手攔他，“東家哪用你親自去應酬？”m.166xs.cc

榮耀鈞一掃上的長衫，一片氣質高華地說：“人家要拜山，我覺得這套服正合適！”說完，帶著笑就下樓去了。

小武盯著那監控屏幕，自言自語地說：“竟然能把東家都騙下去，眼看到了年底，這是今年，最有趣的事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