張濟才應聲進屋,迅速掃了眼太子和楚氏的臉,躬道:“殿下。”
太子脧視著楚怡,慢條斯理地吩咐:“著人代孤擬個旨,封云氏、廖氏為奉儀,住你們看著安排吧。”
楚怡聽得一愣,張濟才愣得更厲害:“殿下,這……”
太子眉心微跳,看過去,張濟才小心道:“太子妃殿下那邊……”
“人本就是舉薦的。”太子的眼底有兩分不快,頓了一瞬,又說,“去吧。”
張濟才小聲應了聲“是”,躬了躬,悄無聲息地退了出去。
楚怡僵坐在那兒,又木了兩息才緩過神:“……多謝殿下。”
沈晰輕笑,冷淡地瞧瞧:“滿意了?”
楚怡局促地點點頭。
其實,沈晰突然給云氏和廖氏晉封,也不全是因為楚怡。
打從太子妃把云氏塞給他開始,他心里就不痛快。太子妃有孕不能行房,他心里沒數麼?他照舊去宜春殿,就是為了讓好好安胎,想當個好丈夫啊。
可一道夜的時候,就把他往云氏房里推。知道他不喜歡云氏了,又塞給他一個廖氏,別提讓他多堵得慌。
是以他先前也想過,不然就太子妃塞給他一個,他就冊封一個好了。一來不讓們留在宜春殿,他就順理章地不必見們了;二來也讓太子妃明明白白的知道,他真的很不喜歡這樣做。
另外,若這兩個人不在宜春殿了他也依舊照樣去看太子妃,太子妃大概會慢慢地明白,不必這樣張地找人“拴”住他吧?
之所以最后沒這麼干,是因為他不想旁人覺得他正妻有著孕,他還偏寵妾室,落下個好的名聲。
結果楚怡那麼一說倒好,聽著還不如說他好呢!
那他還等什麼啊?到頭來太子妃并沒有安心、云氏和廖氏戰戰兢兢、他還里外不是人?
現在把這件事安排好了,他簡直神清氣爽。
沈晰兀自沉了片刻,悠長地吁出一口氣,抬眸時察覺楚怡還在那兒如坐針氈著,隨口道:“你回去吧,晚上讓大夫去給你看看。”
這會兒楚怡的其實已經緩過來了,聽言起一福:“謝殿下。”
他點點頭,但并未直接退出去,打量著他又說:“殿下,奴婢能問您一件事嗎?”
沈晰抬眸一掃,點頭:“你說。”
楚怡在心中糾結了一下措辭,小心翼翼地開口:“奴婢說的那句話……您是怎麼知道的?”
“?”沈晰一聽,自然心虛。
但好在,他善于做出一副并不心虛的樣子,冷冷淡淡地繼續看起了手里的奏章,給了一句:“這是東宮,大事小,自有人樂得讓孤知道。”
楚怡心里咯噔一下。
的心緒一下子沉了下去,屈膝福了福,一語不發地告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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朝中,楚鬧出的事很快引得朝野上下都起了議論,大家都說,這人都獄半年了,也不知突然得個什麼風。
滿朝文武看到的文章,和那日惹得太子沈晰在書房中發火的文章是一樣的。楚借著他舊日同門去獄中看他的機會,把這篇文章撒得滿京城皆知。
文章寫得文采斐然,先是以頗為不屑的口吻簡述了一下自己家中落罪了,接著洋洋灑灑地為自己鳴起了冤。他說楚家是罪無可赦,但那些罪,與他無關、與老婦孺也無關,朝廷抄家無妨,但把這些不相干的人沒奴籍、投大獄,說明法理不公。
然后話鋒一轉,他說起了自己的本事。
楚是真有本事。他八歲被家中送出去求學,十幾年來師從多位大儒,先前京中不見其人但聞其名,許多文章都引起過京中震。
這番他回來,若不是因為楚家已危在旦夕,弄得他本沒心走親訪友,京中學子們必定是要熱鬧一番的。
楚也顯然沒打算掩藏這些本事,文章中,他毫不自謙地道完這些履歷后,便大大方方說了:我楚如今落了難,想從獄中,按律要以五千兩黃金來抵罪,可我現下沒錢。
世間的有識之士們啊,哪位商賈來贖我,我保他日后富甲天下;
哪位吏來贖我,我保他日后飛黃騰達;
哪位文人來贖我,我保他的文章青史留名;
哪位將軍來贖我,也行,你要是有心造反,我保你日后君臨天下!
整篇文章,傲氣不已、瀟灑不羈,單從那一筆好字都能看出來,這位的的確確不是等閑之輩。
但眾人看完之后還是都覺得——這位是瘋球了吧?!
他鬧出這樣一出,連造反之語都敢說出來,誰敢贖他啊?
只怕商賈贖了,要被找著茬的罰沒家產;吏贖了,立刻就得下革職還鄉。
最終,這篇文章鬧到了朝堂之上,皇帝難得地因為一個階下囚而起了興致,饒有興味地問殿中重臣:“眾卿怎麼看?”
大將軍趕表明心跡,道:“此等賊子,自當誅殺。依臣看,連秋后都不必等,直接押到法場去立時砍了才好,免得夜長夢多。”
新任地丞相一直沉著,待得大將軍說完,搖頭:“不妥。”
重臣看過去,丞相揖道:“這個楚,在學子之間名氣頗大,這文章更引得議論紛紛。學子乃國之將來,如今舉國上下的學子都盯著這件事,貿然殺了他,只怕要引起眾怒。”
皇帝對二人的看法都未予置評,看向沈晰:“太子怎麼說?”
一剎之間,沈晰心里想到的是自己與楚怡的對答——“你覺得你大哥楚,是個什麼樣的人?”“厲害的!”
他上前一揖:“此人畢竟在牢中,此番鬧出的靜雖大,但也不足為懼。依兒臣看,靜觀其變,看看他還能惹出怎樣的事來,也很有趣。”
皇帝聽得嗤笑:“太子倒很沉得住氣。”微微一頓,又說,“那這事,就暫且給東宮。人在獄中,殺不殺在你;若有人來贖,放不放也在你。事畢之后,寫封折子給朕看。”
重臣間小小的了一陣。
這麼個燙手的山芋,就這樣被皇帝拿來歷練太子了?倒好像也不錯。
太子現下年紀還輕,這事辦好了,皇帝自會嘉獎;但辦砸了,也不過說幾句就過去了,比落在別人手里讓別人擔驚怕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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回到東宮,沈晰并未將此事待給東宮。他打算親自辦,親眼瞧瞧這個楚到底是個什麼樣的人。m.166xs.cc
但這件事也沒那麼急,或者說是急也急不來。他便將事先擱在了一旁,打算等楚那邊有了新的靜再說。
三月中旬,云詩、廖如茗行完了冊禮。雖然只是最末等的奉儀,但到底也是東宮里正經的太子妾了。
一時之間,許多相的宮人都去送了賀禮,太子妃、側妃和先前的兩位寶林也都有賞賜送去。
但楚怡沒去,不止自己沒去,而且云詩差人來請過去喝茶的時候,也給推了。
原因很簡單,那日和云詩說話的時候,屋里沒別人。
雖說隔墻有耳,但們被人聽壁腳的可能其實不大,一是因為云詩全然說不上得寵,論份更對任何人都構不威脅;二是宜春殿里的人都是太子妃的人——太子妃的人去害一個太子妃舉薦的、且還沒能順利得寵的人……這邏輯不立嘛!
但太子又明確表示是有人告訴了他,這不就只能是云詩說的麼?
“云詩說的”又分為兩種形,一是云詩大不小心說了,二是云詩故意賣了。
楚怡認真思考了好幾天,覺得對于云詩這樣謹小慎微的人來說,出現第一種可能的概率幾乎為零,那就只能是第二種。
唉……還是如此迅速、如此猝不及防地就遇到了姐妹反目的劇?
真是心累。
可楚怡也沒打算明著跟云詩撕。云詩現下有位份了,真斗起來就有天然優勢。
是脾氣,但不是個傻子。心下掂量著,慢慢把這段關系冷下去,日后不多理也就是了。
可有的時候吧,就是冤家路窄!
云詩的母親在這冷熱更替的時候病了,家里門楣不高,請不到什麼好大夫,就托人來問云詩能不能求宮里賜個太醫過去?
或者不是太醫,是個京中的正經大夫也行,總比小地方那些半路出家的江湖郎中強。那些江湖郎中小病治不死人,大病可真說不好。
這要求倒不過分,但太子妃沒敢自己拿主意,就說得問問太子。云詩心里著急,便問太子妃能不能自己去求,太子妃點了頭,給了去前宅的牌子,讓去書房找太子。
——云詩到的時候,正是下午,楚怡正要進屋當值的時候。
二人視線一,楚怡立刻避開了,垂眸福見禮:“奉儀娘子。”
“姐姐!”云詩一臉笑意地迎上來,但很快就覺到了楚怡的冷淡。
不詫異:“姐姐怎麼了?”
楚怡冷眼斜睇。
出于理,是不想跟云詩明撕。但現下云詩在眼前了,過理是控制不住的事。
便毫不客氣地回了句:“奉儀娘子這樣問,想聽到怎樣的答復呢?”
云詩被說得蒙了,怔怔然著:“姐姐這是什麼話……我做錯什麼了,姐姐您告訴我啊!”
——然后,沈晰就在書房中乍然聽到外面炸起一句:“你這樣有意思嗎!我拿你當朋友,你背后告我黑狀?現在你是想試探我知不知道還是想飾太平?我告訴你,都用不著!咱以后井水不犯河水就行了,我當不認識你,也不找你算賬,你放心!”
太子眉心一皺,張濟才當即要竄出去教訓人,卻被太子拽住了。
太子深吸了一口氣,問他:“罵誰呢?”
張濟才看向站在外屋間門邊的宦,那宦向外瞧了眼,回說:“是云奉儀。”
——下一剎,便見太子扔下筆竄了出去,一把拉住了指著云詩破口大罵的楚怡的手腕:“楚怡,楚怡你等等!”
他的份畢竟放在那里,冷不丁地殺出來,楚怡一下懵了,被罵得一頭霧水的云詩更是一哆嗦就跪了。
“楚怡……”沈晰被夾在兩道驚恐且茫然的目間,尷尬地咽了口口水,拽著楚怡往書房里去,“你先進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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