詒雲抬起頭來，便到了顧鈞儒的目，下意識地偏過頭去。顧鈞儒那雙狹長的眼睛盯得太深，好像直能刺心底的深淵中。

「梨園向來講求『義』二字，想來那夢凰也該是有些難言之罷。」詒雲俯垂下了眼眸，輕聲說道。

「到底是做人不能太心，不然遭罪的，可就是自個了。我要是那梅老闆，就一槍崩了那夢凰，也好過眼睜睜地看著改嫁他人。」顧鈞儒沉聲說著，對面戲臺上的燈像閃電一般，從外頭劈進包廂里來，映得他臉上泛著冷冷的青輝。

詒雲暗暗咬了咬下，面略有些發白。自然知曉，但凡從顧鈞儒裏說出來的，那就決計不會有假。他總是這樣的狠厲角，就連至親之人，都能下得了毒手，又何況是旁人呢？

底下戲臺上，梅老闆段纖地從簾幕後頭婀娜碎步而出。蘭花指一翹起，那唱腔便是鶯聲婉轉：「夢回鶯轉，煞年遍，人一立小庭深院。注盡沉煙，拋殘綉線，恁今春關似去年……」

底下出了驚雷般的掌聲，在場的人紛紛拍掌著好。

「報告！馬克先生來訪！」彼時，畢初在簾子外頭報告了一聲。

一形高大的洋人，瞬間從那檔金楠木做就的流雲彩的屏風後頭走了過來。詒雲瞥了眼，這人戴著一頂黑寬沿帽，帽檐上鑲了一圈上好的緞料，手上提著一隻棕的皮箱，看起來倒像是一位商人。

「顧司令，您好，別來無恙？」馬克摘下了寬沿帽，而後對著顧鈞儒深深地行了一禮。他的中文說的並不是很好，口音裏頭還帶著些許生的腔調。

顧鈞儒用德語與他打了聲招呼：「馬克，好些時日不見你了，還以為你回德國去了。」

顧鈞儒從前便是從海德堡的士學校畢業歸國的，詒雲一向知曉他能說流利的德語，因而也並不覺得奇怪。

「這位是？」馬克一如典型的日耳曼人，一頭金髮很是惹眼，碧的眼珠子不住在詒雲上溜轉了一番。

「你好，我是宏仁醫院的院長——黛西，幸會。」詒雲搶在了顧鈞儒跟前，用德語自我介紹道。顧鈞儒一向都不按常理出牌，實在是怕，又從他的裏聽到什麼麼蛾子的話來。

馬克眼中閃過一錯愕，這是標準的瑞士德語發音，如果有人告訴他，這人並非是瑞士出生長大的，他定然是不敢相信的。再看的氣度，只怕也不是尋常的子可比了，因而心下不由得深深思慮了一番。

顧鈞儒雙手疊在前，半闔著眼道：「有什麼話，你盡可以直說，不算外人。」

馬克意味深長地笑著看了眼詒雲，而後說道：「三日後，貨船就會停靠在洋涇浜的碼頭上，屆時顧司令只管帶人去取貨就是了。」

顧鈞儒角一撇：「口說無憑，我要的是實。」

馬克點了點頭，將那隻棕皮箱置於紅木案臺上，麻利地將銀的鐵扣打開。裏頭是長短不一的手槍、步槍，還有一柄發著銳利芒的衝鋒槍。

「都是埃爾馬工廠出的品，我敢說，市面上就沒人能給出這樣的好貨。」馬克志在必得地笑了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