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8章
羅百益亦是趁這回年節回的京,是陪祖母姜老太君上山進香的。
老太太和幾個舊識在廟里頭遇見,就在廂房攀談起來。羅百益是羅家香餑餑,祖父母寵得過分,爹娘也拿他沒法子。之前說要給他相看,他總不愿意,瞧不上這個,瞧不上那個,眼睛長在頭頂上。這才正月十二,不等正月過完,老太太就急著進廟上香,還非拉著他來護衛,“巧遇”的幾個太太又不停地眼打量他,角噙著笑,羅百益心里明鏡似的,這多半是想再給他說個媳婦兒。他亦注意到了那廂房里屏風后頭影影綽綽,想是那姑娘就在后頭瞧他。
羅百益在老太太跟前告了個假,帶人悄聲繞到屋后,朝里頭一瞧,屏風后已不見了人,卻在炕邊多了個紅臉立著的姑娘。
羅百益常年習武,六識過人,隔著雖遠,也瞧清了人家姑娘模樣,鵝臉蛋,花瓣,遠山眉,睫低垂瞧不清眼睛大小,多半樣貌不丑,但微有些胖。是老人家喜歡的那種“福相”。
羅百益一眼看完,心里涼了半截,他可不喜歡這樣富態的。
帶著人在園子逛,本心不大好,沒想到就在另一個院子前頭,湊巧撞上了周鶯。
羅百益不過隨意朝里頭瞥了一眼,哪想到就見著個畫上走下來的仙娥倚在那院廊前柱子上。烏發如云般疊在頭頂,綴著白玉鑲金的簪子,流蘇墜在俏臉邊兒,眸流轉,依稀是灑了碎金在眼底。瓊鼻微翹,不知和丫鬟說著什麼,眉頭輕輕一凝,羅百益心里跟著猛地一。
再朝下瞧,削肩窄,穿著鵝黃小襖,杏瀾邊,上頭繡了小朵小朵的金桂,下頭一襲月白百褶,嚴嚴實實蓋著鞋面。
半側著的臉,聽見他后小廝喊“將軍”,愕然地轉過頭來。
看清整張面容那瞬,羅百益的心臟像被一只手狠狠地攥住了,呼吸跟著艱起來。
他后的小廝不解風地追上來:“將軍,將軍,您怎麼了?”
廊下那人兒驚一般地從眼前消失了。
羅百益好容易才回過神來,忘了去怪罪小廝壞了他的事兒,張開,聲音微啞:“去打聽打聽,方才那是什麼人。”
京城的勛貴們有名有姓,很容易就將周鶯的份打聽出來。羅百益風風火火地趕回了祖母歇息的院子,耐著子等那幾個太太說完話告辭回去,他噗通一聲跪在祖母的前,瞪著眼道:“祖母,我不要張家二姐兒,我想娶安平侯府的大小姐顧鶯!”
姜老太君當即就尋人打聽了這位姑娘,陳氏那邊剛散,就聽人傳報,說姜老太君聽說在此,想請和顧大小姐過去一塊兒坐坐。
兩家向來沒什麼往來,羅將軍又和顧長鈞不大合得來,兩人舊怨不。陳氏心里犯嘀咕,但姜老太君畢竟輩分擺在那,礙于面只得帶著周鶯去請了安。
陳氏回來跟顧老夫人將今天的況一腦全說了,又道:“媳婦兒亦人打聽了,今兒羅家去,也是為著相看,相的是宛平張文正大人的外甥兒,羅百益沒瞧中,恰巧遇上咱們鶯丫頭,這便活了心,那姜老太君還說下回要來探您,咱們兩家可沒到那地步,您說不是想結親,能是什麼?”
顧老夫人嘆了口氣:“這羅家只怕,未必是那個意思。”羅百益和顧長鈞在朝堂上不對付,兩人舊怨極深,兩家各自守在自己陣營,隨意有個風吹草,就有可能牽連甚廣,顧老夫人這種事看的多了,有顧慮。
這邊廂顧老夫人穩如泰山,那邊羅百益卻等不及了。他祖母回來跟他娘商量了去顧家說親的事兒,他娘一百個不同意,隔著簾子,他聽見他娘低了的嗓音:“……那顧小姐我曾在狄家宴上瞧過一回,生得沉魚落雁不假,可一副薄命相。娘您想想,自個兒父母沒了,給顧家抱養回來,才沒幾年,養母就崩過世,又隔才兩年,連養父也突然暴斃,死了。這分明是個克星、禍水!咱們百益親,是為興旺家室傳宗接代的。那顧小姐命這樣,娶回家來,克死我倒算了,若是給百益添個麻煩,可不是絕咱家的路嗎?再說那安平侯顧長鈞,向來是眼睛長在頭頂上,目中無人,若上門求娶不,還不知要給他如何奚落,百益要如何做人啊?”
羅百益聽得祖母久久不語,料想是母親這番話起了作用。家里雖然寵他,可在婚事上,可不是全憑他自己拿主意,上個妻房就是家里替他做主娶的,他爹娘半點意見也沒問過他。
羅百益知道自個兒母親是什麼子,能鎮得住武將的人自然彪悍,他若是敢進屋求一句,他娘就敢把他綁了不許出門。
羅百益決心自己為自己后半輩子的快活日子努一把力。
他悄聲回院里換了裳,駕馬就溜了出去,打聽到顧長鈞今日在寶香樓和員飲酒,他便人清了樓下的場,自個兒守在靠門的座位,一等就是大半天。
今兒席上用的是金,口甘甜清淡,后勁卻不小,出來一吹風,縱顧長鈞海量,仍不免有些暈眩,在幾個員目送下上了馬車,才駛出巷口,就聽后頭有人連聲喊他。
“顧侯爺留步!”
北鳴回頭一瞧,見是羅百益,登時嚇得魂飛魄散。這主兒他識得,侯爺可不太待見這位。
顧長鈞手了簾子,見北鳴一臉的一言難盡,他眉頭輕輕蹙起,后羅百益已縱馬追上,俯湊近車窗堆笑道:“顧侯爺過年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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