宋槐看著躺在地上的紙幣,頓了頓,向前邁開兩步,機械拾起。
把錢攥在手里,站起,作遲緩。倔強地闔上眼,又重新睜開。
將雙肩包小心放到角落,宋槐一瘸一拐出了門。
臨近傍晚,天快要暗下來,趨近于沉的灰。
忍著腳上的不適,宋槐裹棉襖,緩步往隔了兩條馬路的便民超市走。
雪水打在臉頰,刺骨的冷。
從記事起就知道,北城難得會下一次大雪。
上次遇到這種惡劣天氣,還是養父母把從郊區福利院接回來的前兩天。
一晃已經過去整整六年。
是涼的,因為疼,鼻尖冒出一層細的汗珠。
冷熱替,實在是難捱。宋槐再也忍不住,停住腳步,直接蹲在原地,使自己蜷小小一團。
昏黃路燈照下,能映出落在雪面的清瘦影。
看不清,只有模糊的一個廓。
宋槐稍稍低頭,盯著自己的影子發呆。
不知怎麼,突然鼻子一酸。
-
接到發小談景來電的時候,段朝泠剛從老爺子那里出來。
按掉電話,跟正在清理門簪覆雪的陳叔打了聲招呼,徑自出了宅院。
車子候在四合院的胡同口。
段朝泠沒急著上車,隨手撣了兩下肩上的落雪,接過司機遞來的傘,撐開,解鎖手機,給談景回撥過去。
待接鈴聲響了幾秒。
電話被接通,聽筒里充斥著重金屬的音樂聲,喧囂得震耳。
段朝泠把手機移開,等那頭恢復安靜,直奔主題:“怎麼樣,是有消息了?”
一如既往的淺淡口吻,話里卻多了幾分不易察覺的認真。
這消息于他而言很重要。
另一邊的談景來到酒吧走廊,環視四周,尋了個沒人的地方。
他沒急著回答,打趣著說:“真是稀奇,就這麼迫不及待想知道和有關的一切?你是有多在意。”
段朝泠沒接這茬,不咸不淡回應一句:“說點兒正經的。”
知道不能拿這事隨便開玩笑,容易到他雷區,談景清了清嗓子,正說:“那孩子找到了,沒想到人還在北城。回頭我把地址發你。”
“別等回頭了,現在發我。”
“行。”談景笑了聲,把對方的資料和現住址微信發了過去,轉念又覺得不對,“你可別告訴我,你現在要過去找人。”
段朝泠略掃了眼消息對話框跳出的聊天記錄,心里有了數,將手機重新置于耳旁,“你猜對了。”
“下這麼大雪,你要去也不急這一時,不如改天我陪你一起。”
段朝泠把手里的傘遞還給司機,拉開后座車門,矮坐進車里。
跟司機報了地址,對談景說:“這次謝了。人先欠著,以后找機會還你。”
談景笑,“能從你那里討到人可真不容易,從小到大,好像也就有過這麼一次?”
段朝泠沒再同他閑聊,隨口說了句“掛了”,掐斷通話。
切回微信界面,打開談景發來的那份pdf格式的文件。
一張電子版的二寸證件照出現在資料的左上方。
稚一張臉,左右不過八九歲的樣子。
很干凈的一雙眼睛,瞳仁是琥珀。澄澈,明,不摻任何雜質。
瞳和五廓都似曾相識。
盯著看了兩秒,段朝泠不由瞇了瞇眼。
實在太像。
說是親生的也不為過。
再往下翻都是些日常照,背景是北城一家規模不大的福利院。
這家福利院的制度不算完善,不會對被領養人做定期回訪。照片拍攝于六年前,被一對夫妻收養之后,杳無音信。
沒由來地到煩躁。
將手機隨意扔到一旁,段朝泠出手,兩指輕眉心。
從外套口袋里出煙盒跟打火機,抖出細長一支,把煙銜在里,點燃。
他低頭看了眼煙盒,若有所思,指尖繞著士香煙的白盒有一下沒一下地把玩。
凝神,深吸一口,緩慢吐出一口煙圈。
極淡的薄荷味道在口腔蔓延。
這氣味無端使他安心。
-
買完酒,宋槐拖著沉重的步伐回到家。
宋丙輝見了酒,暴躁的緒暫時被制住,態度緩和了不。
就著兩碟小菜喝了兩瓶,一時興起,把明天要的試卷錢給了宋槐。
宋槐等的就是這個時候。
其實宋丙輝對也不是全然不好,一些事都還有商量的余地。
他心好了,會給帶好吃的,時不時還會關心兩句的學習績。
不過不是他親生,是領養來的,這件事在他心里永遠是拔不掉的倒刺。只要過得稍微不順心,就會借此發泄一番,沒有一次例外。
把褶皺的紙幣塞進雙肩包,宋槐走到里屋,和養母打了聲招呼,在掉漆的紅木桌旁坐下,攤開課本,打算做作業。
沒吃晚飯,因為沒什麼胃口。實際他們也沒給留晚飯。
一個小時左右,宋丙輝已經睡下,鼾聲遍及整個屋子。
宋槐拉上雙肩包拉鏈,躡手躡腳出了大門,想去鄰居那里借一瓶紅花油,用來涂抹傷的腳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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