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怪不得人人都想往長安跑，是東西兩市的這些鋪子，我便是連逛一個月都逛不膩呢。”明婳道。

明娓淺啜一口烏梅飲，調侃：“我還不知道你？就你這個憊懶子，也就在家悶了兩日無趣了，才愿意出門。若你日日出門逛，你定要抱怨，啊呀這麼大的日頭曬都要曬死了，還不如待在房里睡懶覺呢。”

將明婳的語氣學得惟妙惟肖，逗得謝明霽哈哈直笑。

明婳則是紅了一張俏臉，哼哼道：“我才不是這樣呢！”

正想舉些勤快的事例反駁，街邊忽然傳來一陣喧鬧聲。

“你別走，別走！”

“把你的爪子拿開，別臟了小爺新裁的袍子！”

“你你你……你欺人太甚！賠錢！若是不賠錢，你今日便是打死我，我也不松開。”

“你個不識好歹的老東西！別敬酒不吃吃罰酒！”

“來人啊，救命啊，富家子弟殺人了——！”

明婳正好坐在窗邊，一低頭就將底下的況看得一清二楚。

只見一個簡陋的書畫攤子旁，一個破爛衫的瘦弱老丈跌坐在地，正牢牢抱著一位錦袍郎君的，朝圍觀路人們哭訴：“求大家伙兒來給小老兒評評理吧！”

那老丈指著地上一副破了口子的畫卷，哭道：“這郎君毀了我的畫，卻不肯賠錢，天底下哪有這樣的道理！”

“就這麼一副破畫，小爺賠你十兩還不夠？開口便是三百兩，你當小爺是冤大頭不？”

那說話的郎君未及弱冠，著織金寶藍蜀錦袍，腰系金帶，足蹬皂靴，手上提溜著一個畫眉籠子，左右圍著四五個健奴，儼然一副不學無的紈绔模樣。

似是被糾纏得不耐煩，他用力扯著：“我警告你快松開，不然莫怪我不客氣！”

那老丈卻是抱了死死不肯松：“那并非尋常畫作，而是邱明道人所作的《九峰雪霽圖》，是我家的傳家之寶！若非家中老妻病重，等著藥吃，我又怎麼舍得將祖宗傳下來的寶貝拿出來變賣……”

說到這，老丈涕泗橫流：“誰不知道邱明道人一畫千金，我也是急著錢用，才三百兩賤賣。哪知才第一日出攤，便遇到這樣的事……老天爺啊，你這是要將我們老倆口死嗎。”

此話一出，圍觀百姓們紛紛打抱不平。

“人家傳家寶就這樣給毀了，還不肯賠錢，實在是欺人太甚！”

“就是就是，瞧他這穿著打扮一看就不差錢，但這老丈可是等著銀錢救命呢。”

“唉，這些高門子弟慣會仗勢欺人，這老丈也是可憐！”

一聲又一聲議論傳耳中，那紈绔年一張臉都漲得通紅，橫眉斥道：“你們都給我閉，再敢胡說八道，小爺割了你們的舌頭！”

欺負弱小，還如此囂張。

百姓們一時群激憤，其中一位壯漢大喊道：“老丈莫怕，這可是天子腳下，若他敢耍無賴不賠錢，我定幫你報！”

“誰無賴了？明明是這老東西要訛我，一幅破畫就敢要我三百兩，他怎麼不去搶？”

紈绔年說著，又瞪向那壯漢：“還報？你去啊，盡管去， 你知道我爹是誰嗎，我爹可是——”

旁長隨面一變，趕扯住他的袍袖：“郎君慎言！若是被老爺知道，你回去又要挨打了。”

那年狠狠咬了下牙，好歹是憋住，只厲聲命令左右：“快，把他給我拉開！”

“啊，殺人啦——”

那老丈凄涼地哭喊起來。

“真是豈有此理！”

酒肆樓上，明娓擰起眉頭：“沒想到天子腳下，竟有此等狂妄之徒。”

謝明霽也肅著面容，拳頭握。

眼見著那老漢被兩個健奴強地拉開，明娓回過頭：“哥哥，派個人幫那個老丈一把吧？”

謝明霽剛要應下，卻聽明婳道，“不急。”

謝明霽和明娓皆是一怔，疑看向明婳。

明婳卻是將杯中剩下的烏梅飲喝了，才拿起帷帽施施然起：“先下去看看吧。”

謝明霽和明娓雖是不解，但見妹妹已經往外走了，也連忙跟了上去。

街邊已是聚了好些人，看戲的，唏噓的，敢怒不敢言的。

“麻煩讓一讓。”

這清靈悅耳的嗓音一響起，眾人循聲看去。

便見一位著翠綠煙紗散花的窈窕，從外圍緩步走來。

盡管帷帽輕紗掩住的容貌，可這穿戴和周的氣度，一看便知是高門貴。

長安城里貴如云，不知幾何，但紆尊降貴，愿意走進百姓堆里的卻是頭一回遇上——

畢竟那些錦玉食的小娘子一個個細貴，哪怕只是與他們這些庶民肩而過，都怕他們上那窮酸污濁氣兒污了們尊貴的鼻子。

路人們齊刷刷看著這突然出現的小娘子，那年和老丈也都錯愕地看向來人。

卻見那小娘子旁若無人般走上前，彎腰撿起地上那副殘破的畫卷。

抬手掀開帷幔一角，靜靜端詳起那副畫。

而那紈绔年卻過那掀起的一角，窺見霧白輕紗后那一抹微微抿著的櫻小，雙目發怔。

哪怕只是看到個下，直覺卻告訴他，帷帽下定是個姿容絕的人兒。

恍惚間，人兒放下手，輕紗重新遮掩住全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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