攙著老大夫胳膊送他出去，夏暁將自己僅剩的那點子胭脂錢，趁機全塞給他當夏老漢的藥錢。

老大夫嘆了口氣，手接了。

出診錢他可以免，藥錢卻得要墊給人家藥農的：“知曉你家中困難，你爹這病啊，要老參要富養，沒個百把兩治不下來……”

“這往後啊，你多盡些孝吧。”

拍了拍夏家姑娘的胳膊，莫再送了。

送了人出門，大夫的話像一桶冰水將夏暁從頭澆到腳，打從心底兒冒著寒氣。一轉頭，見還虛著的小老太太木著一張臉坐門檻上，又心裏一驚。夏暁趕過去攙，小老太太木木的，歪在門上就不彈了。

“娘？娘你怎麽出來了？”

夏暁生怕大夫的話被小老太太聽了不住，半拉半哄：“子還沒好利索呢，您快回去歇著啊。剩下的事兒我來就好了，你快回去躺下。”

小老太太臉煞白煞白的，手腳地站不起來。仰頭看著兒，哭都哭不出來：“你爹，你爹是不是沒得治了？”

話還是被聽進去了。

夏暁避開眼，不知道怎麽說。家裏現在這個況經不住雪上加霜，真不敢跟夏母說實話。手指掐著手心，夏暁勉強地笑：“娘說什麽呢！我爹好著呢，哪兒就沒得治了？”

“你別哄娘。”皺的巍巍的，夏母嗓子啞著說話聽不清：“娘都聽見了，你爹怕是不好了吧……”

“胡說八道！”

夏暁的眼眶也紅了，不想老太太難過，齜著牙強撐著嬉皮笑臉，“不就差些銀子嗎！等兒的活計做起來，保準我爹陪您活到九十九！”

往日夏母被小兒一哄就笑，此時真笑不出來：“那要多銀子？”

“你告訴娘要多銀子？啊？”

夏暁不敢看小老太太的臉，扭過頭咕囔：“沒，沒多。我能想到辦法的，您放下心。”

老太太不信，執拗地要兒說真話。

夏暁怕頂不住，抿著，彎腰夾起老太太就往屋裏地推。這一抱，的一把嶙峋的骨頭，眼淚都要掉下來。哎喲喂……虧得風裏來火裏去練就一顆石頭心，這一年都哭多回了！

夏家老兩口，真是人心疼！

“娘你信不信我？”

夏暁將夏母安置在床，又替掖好了被角，隔著被子拍拍：“娘你放心，你兒什麽時候說過胡話？沒事的，你就放心快些睡吧。銀子的事兒你別管，你兒有辦法的。”

小老太太哪裏不清楚家裏況。不忍心兒，曉得家裏這麽艱難兒還要分心思哄，心裏又酸又麻，聽話地閉了眼睛。

哄睡了老太太，夏暁牽著的角就耷拉下來。

話是說的容易，上下皮子一搭就出來了，做起來那就難了。說起生錢的事兒，擱現代，夏暁自然是沒在怕的。可如今出個門都要被人指點說不安分的破社會，就是再多商業道道兒，也沒使。

想了想，去後廚熄了竈火，關了門去西街。

西街是京城的繁華地兒，不商人富戶在此落戶。

此時已過晌午，街道兩邊的商家鱗次櫛比，客滿盈樓。街頭人來人往的，賣聲，喊話聲，不絕于耳。馬車川流不息，食香氣宜人，好不熱鬧。

夏暁有自知之明，低低地埋著臉，謹慎地避著人走。

說起來，上輩子夏暁的本職是編曲。

雖說娛樂圈裏好多熾手可熱的歌都經過手，妥妥一個金牌編曲師。奈何這輩子除非自降份去賤籍賣唱，否則這只算個廢技能。

夏暁悶著頭來回思量，人走到街角，拐了個彎兒就進了一家幽靜的院子。

這小院子，是錦繡坊老板娘的私人小院。

錦繡坊的老板娘名林芳娘，別看是個子，厲害起來是一點不輸京城裏頭的爺們。如今四十幾的年歲，在京城裏頭有著不小的名聲。

夏暁不清楚什麽名聲地位，就知道經營的那家錦繡坊，連宮裏的長公主都青睞有加。

“夏姑娘怎麽來了？”

四十好幾歲的人高額雲鬢，皮保養的十分好，風韻猶存。

芊芊素手執起一壺熱茶，斟滿夏暁眼前的玉杯。一雙銳利的眼斜著眼看人時候，犀利又不會很唐突：“特特來找我，可是想通了？”

夏暁坐在石桌對面，端起茶水慢慢地抿了一口。

“若不想通，那便沒法子再想。”

得人生恩看顧人父母，天經地義。

夏暁這兩年著夏家父母的慈呵護，即便沒有占了人家閨子，當人閨兩年的分，也輕易割舍不得。

夏家眼看著就要家破人亡了，為著夏父夏母，就算前路再無路可走，也得給老兩口謀出一條生路來。

“哦？”夏家的況，其實林芳早就聽說了。

到底是商人本，同歸同，心裏卻著實松了一口氣。

不過，要不是上頭人辦事，好人家姑娘委這事兒林芳娘也做不出來：“夏姑娘若是想通了，三天後就隨我去吧。”

“對了，這事兒若是了……”

畢竟是個生意人，就怕往後掰扯不清，林芳娘一早跟夏暁斷牽連，“我幫夏姑娘安好家人，夏姑娘只管做你該做的。往後要是一個不慎，出了什麽岔子，與我無關。”

夏暁打量著眼前這明的人，心裏還是有幾分然。

事還是要從錦繡坊前說起，始末是這樣的：

一個月前，夏暁陪著三姐夏花去給錦繡坊送繡品，恰恰好上了來視察的林芳。林芳一看這燦若花的姐妹倆，著實被兩人的姿給晃了眼。回去後幾番思量，連夜派了人就打探了兩姐妹的家世。

等兩人再次登門的時候，直接婆子給客氣地請去了後院。

林芳娘是個爽利人，也或許對上的是兩個不諳世事的姑娘家不屑掩藏目的，張口就跟兩姐妹說了自己的目的。夏家雖說敗了，姑娘家卻也自小養得心。夏花一聽林老板這種要求，哪裏還繃得住，當即氣紅了眼！

倒是夏暁一副事不關己看熱鬧的興味勁兒，林芳娘給惦記上了。

夏花指不上，夏暁不是沒說話呢？

不死心的林芳娘後來好幾番勸說，也是許了極重的報酬，卻一直沒談妥。

但現如今……

“說起來，京城的人不知凡幾。”活都活不下去了，哪裏還管什麽，“我自認不是那‘貌之最’，林老板為何偏就認定了我？”

“自然是你的子對了胃口。”送好人家姑娘去做外室的事兒說出去要天打雷劈的，林芳娘自己也是子，事沒還好，這了也免不了心中不好。

垂下眼簾掩飾住眼裏的複雜，端著玉杯輕嗅著，“臨送夏姑娘去之前，給你句忠告。”

夏暁：“請說。”

“往後不論遇著什麽事兒，夏姑娘還請看開些。”

“什麽意思？”

“哪有什麽意思。”一口盡了茶水，林芳娘下心腸，“我是個生意人子使然，萬事好壞都得考慮周全。”

長嘆了口氣，林芳娘不願多說節外生枝，只點到即止：“原本你做的這事兒就不厚道，芳娘也是子，在這兒掏心地提醒一句。”

“請說。”

林芳娘道：“那人家裏有極貴的貴，你要懂事。”

“別這樣看我，你人是我送去的，你要是真出了事兒，我這良心也難安。”說著，斜了一眼夏暁：“不過我瞧你子不像不住的……”

“罷了，我代一句，圖個心安。”

夏暁：“……”

“林老板的這份篤定。”夏暁大約明白對執著的原因了，不過有點哭笑不得。才見過幾回，能看出什麽啊，“實在人心驚膽戰！”

林芳娘提壺又斟了一杯推給夏暁，噗嗤一下笑了：“心驚膽戰什麽？我一沒你簽契二沒你畫押，夏姑娘有何好怕的？”

“不用我的契文書？”

林芳眸子一閃，低頭掩下眼裏的複雜，點了點頭。

夏暁眉心一皺，突然有種不好的預。古代妾室不是都要在府登記在冊？良妾就不說了，不是說賤妾都要有文書？怎麽好像與預想的不一樣？

“你不是我去當小？”

難道不是去當小妾，竊取商業間諜？林芳娘一直沒明說，夏暁只能胡猜測，“那我去做什麽？”

林芳娘臉上又片刻的僵，當著夏暁的面兒，‘外室’這兩個字實在說不出口。只囫圇地道：“旁的莫管，一切聽我安排就是。”

說著，林芳娘憶起宮裏那位的吩咐，又擡頭瞥了眼對面那眸皓齒的姑娘家，心更加複雜了。

哎喲！這都什麽事兒啊！

按下心中煩躁，避著臉又道，“夏姑娘請放心，你家裏的事兒保準安排的妥妥當當。你那病弱的老父老母，只管給我來照看。”

夏暁看著林芳娘，腦子裏快速回憶起古代男人不需文書的人有哪幾種。然而細算下來，沒有哪種能稱得上個‘好’字。

不管什麽，總比賣去怡紅院好對吧？

夏暁苦哈哈地想。

左右都答應了也沒得反悔，夏暁直愣愣地盯著桌上茶壺，半天才輕輕嗯了聲：“林老板放心，我說到就會做到。”

……

三日後，洗洗刷刷之後，夏暁穿著一桃，顛顛兒地被一擡小轎擡進了一三進的小院。

悄悄掀了窗簾瞄庭院裏的，見院子裏靜悄悄的，只有三兩個一簇新的仆從正站在走廊上看向這邊。看神，還頗為倨傲。

那一瞬，夏暁對自己的份了然了。

哦，是外室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