許家的飯食都是大廚房做了,由各房丫鬟去自取。橫豎許家人口,宅子也不大,并沒有那許多地方給各院設什麼小廚房,不過自備一個風爐,熱粥熬藥的也就夠用了。
自從許碧昨夜上吊被救下來,大廚房那邊送來的就都是湯羹,晚上送的是紅棗蓮子羹,許碧沒喝,就擱在了耳房里。知雨三步兩步跑回去,一進門便見大丫鬟知晴披著被子坐在羅漢床上,正抱著那盅蓮子羹在喝呢。
“知晴姐姐!”知雨急步過去,便見那一盅蓮子羹都見底了,氣得直跺腳,“你怎麼把姑娘的羹喝了!”這羹里用的是上好的胭脂細米,加了紅棗蓮子枸杞,哪是們做丫頭的能喝得著的
知晴白了一眼:“姑娘又不喝,難道放著浪費了不”各房還不都這樣,主子們吃用不完的份例,都賞給了親近的丫鬟。看嫡出的大姑娘三姑娘那里,大丫鬟吃的用的是什麼樣,偏倒楣,因是外頭買進來的,就被指到這位庶出的二姑娘院里來當差。
別看二姑娘自己住一個院子,說出去好像比大姑娘三姑娘合住一院子還寬敞似的,其實人家那“云居”頂得上這個所謂的“翠廬”三倍大,里頭更種了好些花木,一年到頭都有花可賞,哪像“翠廬”,就那麼幾竿破竹子,整天唰唰地響,尤其是冬天夜里,和著風聲聽起來怎麼都是一子破敗勁兒。
知晴這子不平由來已久。自知是外頭買來的沒基,早早就在許府下人里認了個“干娘”,時常聽干娘講些事,便知道們這些丫鬟的“前程”都指著自己伺候的姑娘呢。在府里自不必說,將來若是姑娘嫁得好,們陪嫁過去也能跟著福,若是嫁得不好,那可就完了。
許翰林是個五品兒,聽著似乎品級不低,翰林又清貴,其實在京城里頭一品二品滿地走,四品五品賤如狗,本算不得什麼。許碧又是庶出,將來能嫁個門戶相當的人家已然是造化,難得這次要結親的竟然是什麼二品的大將軍的爺,這可不是天上掉了餡餅下來
二品的大將軍!知晴可是聽干娘說了,帶兵打仗可是有油水的事,那沈家做了十幾年的將軍,家里必定是金銀滿箱。等陪著姑娘嫁過去,就等著吃香喝辣吧。
誰想知晴還沒高興多久呢,二姑娘上吊了!這個大丫鬟因為“服侍不周”,挨了十記板子,若不是因為這里還需要人伺候,只怕罰得更重。
舊怨加新傷,知晴這會是一肚皮的火,對知雨自是沒好氣,一邊說著,一邊還著舀了兩勺,把盅子底下剩的一顆蓮子都塞進了里。
知雨氣得不知該說什麼好:“姑娘,姑娘說想吃粥!”
“啊”知晴險些被蓮子噎住,“姑娘怎麼又想起要吃粥了”
知雨怒道:“姐姐這是什麼話!姑娘兩天水米沒打牙了,只喝那麼幾碗藥自然會,怎麼不該要吃夫人可是說了,我們好生伺候著,姐姐這樣,是打算再挨幾記手板子不就怕把姑娘壞了,咱們挨的就不是手板子了!”
知晴這下才有點傻了眼。許碧懦弱,平日里從不管束下人,這般用許碧的份例也是經常的事。只這回許碧上了吊,許夫人都親自延醫請藥的,還們好生伺候。這若是許碧上吊沒死,卻因為不吃飯出了病,那這個大丫鬟的確是跑不了的責罰。
平素里懶散慣了,這次又挨了手板子,知晴滿腹怨氣之余,思想尚未轉變過來,還想打著傷的旗號懶。這會兒被知雨點破了利害,才有些明白過來——今時不同往日,二姑娘是要出嫁的!
“這——”知晴看著手里的空盅子,“你去大廚房,就說姑娘要喝粥,讓他們不拘什麼再熬些來。”知晴一邊說,一邊站起來:“等等,我去拿錢匣子。”
大廚房做份例外的飯菜不是不行,只是要自己出錢。翠廬這點兒月例,從來是不敢點菜的。不過這會兒況特殊,又只是要碗粥而已,想必給十個八個大錢也就夠了。
知雨氣得抿了。明明大廚房特地加意熬了這蓮子羹來,卻被知晴喝了,如今又要姑娘額外拿出錢來去要粥。且不說姑娘沒什麼錢,單說這會兒去要的粥,定然不是這些料細做的——許夫人陳氏掌家嚴謹,似胭脂米、枸杞蓮子這些東西都是有數的,這會兒過去,能有碗白米粥就不錯了!
可這會兒再埋怨也無用,知雨氣呼呼地接了錢,正要往外走,便見院門被推開,一個瘦瘦的影抱著點什麼東西走了進來:“路姨娘”
路姨娘三十多歲,長相平平,只是眉眼間的順教人看著舒服,見兩個丫鬟都在院里,臉上就有些著急起來:“你們怎麼都在這里,姑娘那兒誰伺候”
知晴暗地里翻了個白眼。路姨娘又不是二姑娘的生母,再說自己也沒生出個一兒半來,就是個不寵的老姨娘,總跑翠廬來指手畫腳的做什麼就說這次吧,若不是跑來跟二姑娘說什麼沖喜,二姑娘怎麼就會上了吊
要說沖喜這事兒,知晴也聽說了一點,畢竟沈大將軍家里來商議迎親的下人還住在外院呢。不過干娘早都跟說了,沈爺只是打仗的時候了傷,是沈夫人覺得家里這陣子仿佛有些流年不利,才想著趕把這親事辦了,迎個媳婦進門沖沖喜。這沖喜沖的是運道,并不是沈爺的傷。偏這路姨娘說的好像沈爺就要死了,姑娘進門就守寡似的,是把個姑娘嚇得上了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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