霜落昏睡了五日,意識一直斷斷續續的。
做了一個好長好長的夢,夢裏自己是一條案板上的魚,被人翻來覆去地折騰。一會有人七手八腳地解開的裳拭子,一會有人咚咚咚敲敲的頭……
“還好只是皮外傷,沒傷到元神之府,應該影響不大。”
“奴婢查驗過,姑娘上并無傷痕,陛下可放心。”
那些聲音哄哄的,霜落本來就頭疼,被一吵只覺得愈發頭暈眼花,胃裏犯惡心。想,莫非自己真是一條魚,這會被捉住要開膛破肚下鍋了?
聽到有人陛下,便猜測要食用的人是當今聖上。哎,魚固有一死,或清蒸或紅燒,全看皇上口味了。霜落想:聖上吃條魚都這麽講究,要裏裏外外幹淨,還要保證不能傷到腦子。
接着,霜落便看到自己被裝盤端上桌。那張桌子華麗又大氣,鑲金積玉,霜落一輩子都沒見過這麽奢華的桌子。桌子周邊只坐着一個人,想必這便是當今聖上了。
皇上轉過來,待瞧清楚,這人竟然長了張和阿吉一模一樣的臉。霜落猛然睜眼,手一抹才發現眉梢眼角全是汗。
這真是一個噩夢!
緩了緩,這才發現自己躺在十三所,四周一切都是悉的景兒,才沒有什麽金桌子和令人膽寒的皇帝。霜落松了口氣,許是腦門上那下敲得太狠了,現在還有點頭暈惡心。
“你醒了?”說話的人是雲芝,在這兒守了一天,見霜落醒了趕忙把人扶起來:“不?我煮了白粥。”
霜落有點呆,跟聽不懂人話似的木木盯着牆上一副挂畫,這可把雲芝吓壞了:“你別吓我,真傻了?霜落丫頭你可千萬別在這節骨眼上掉鏈子,你家阿吉進前你現在份可比錦雲還尊貴呢。哎喲,難不你沒福的命……”
阿吉進了前。
霜落只聽清這句話,驀地,像個傻子似的笑出聲來。這一笑就扯到傷口,頭又疼了。霜落,才發現自己腦門上纏繞着一圈白紗。
雲芝見人還能笑能,想必也沒傻到哪兒去便放心了。舀了白粥,放在邊小口小口的吹涼喂進霜落裏。
霜落吃了幾口便不住好奇心:“怎麽沒見阿吉,他真進前了?”
“早上還來過,見你沒醒放下東西又走了。他自己說的進前我也不知真假,等會你親自問問他。”
霜落自認為還算了解阿吉,阿吉雖脾氣古怪了些,但沒必要在這種事上說謊。他說進前,那就是真進前了。
自家對食出息勝過一切靈丹妙藥,霜落瞬間覺得頭痛倍減,渾都是勁。霜落得瑟的病又犯了,皇宮裏的太監也分三六九等,皇帝跟前的最大。畢竟打狗也要看主人,以後誰欺負阿吉,不就是跟皇帝過不去嗎?
“我的眼不差吧,早說過阿吉有出息。”
雲芝給,“是是是!您老以後飛黃騰達了可千萬別忘了我和妙心姑姑。”
“那是自然。”
雲芝想到什麽,嘆了口氣:“不過前的差事也不好當。你不知道,這幾日陛下又砍人了,寶紗司太監個個被皮填草,還有承妃娘娘也跟着遭殃。伴君如伴虎,日後讓你家阿吉謹慎些。”
承妃是太後的親侄,父親雲侯駐守西南家中可謂權勢滔天。單看徐壽就知道了,與承妃沾點遠親在宮中都能橫着走,還一堆人上趕着結。
寶紗司那幫奴才純粹是罪有應得,霜落一點兒都不可惜。雖說伴君如伴虎,但阿吉想必不直接接皇帝,再說惹了廉王夫婦,阿吉惹了寶紗司,不找條實的大抱抱是不行了。
“我聽說一風堂專門有記錄宮中主子生活習慣的冊子,你說有沒有皇帝的?”一風堂是皇宮一易店鋪,珠寶玉,筆墨丹青什麽都賣,更是連代抄書籍這樣的生意都做。
霜落現在的狀況還不能出門,便叢枕頭底下出一袋銀子塞給雲芝:“你幫我去一風堂瞧瞧,皇帝的,蘇公公的各來一本。”
雲芝掂着銀兩:“這麽多,你真是個小富婆。”
霜落嘿嘿一笑,“為了阿吉的前途,值!”
因着霜落傷了腦子,浣局給放了五天假。其實按照慣例是不可能有這麽長的病假的,霜落想肯定是沾了前太監阿吉的。
霜落恨不得把“前太監的對食”幾個大字腦門上出去兜一圈,看誰還敢在面前臭顯擺。但頭還暈着,且不會寫字只得作罷。
送走雲芝霜落又躺下了,肚子沒飽,但那白粥一點味兒都沒有,霜落不喜歡,便蒙上被子呼呼大睡過去。
魏傾這幾日中一直憋着氣。他下旨将寶紗司裏裏外外換了一撥人還覺得火大,又将矛頭對準了承妃。魏傾管是誰的親侄,總之他就是看人不順眼。魏傾下旨将承妃降為嫔,罰半年例銀閉宮自省。
一時間後宮人人自危,都不知承妃怎麽着了皇上的逆鱗。們剛宮那會還明争暗鬥地争寵,這幾年都佛了,只求不見魏傾保平安。可誰知道呢,們都大半年沒見皇上了,皇上的火氣還能燒到後宮來。
人人都覺得魏傾這火莫名,蘇茂才卻看的清楚。那日陛下抱着個姑娘沖進福寧殿傳太醫,蘇茂才着實吓了一跳,皇上竟然抱着個人……想必這丫頭就是皇上養在外頭的小人了。
他貓着腰瞅幾眼,別說,長的真水靈,比各宮娘娘都好看,怪不得皇上金屋藏。
他極會做事,封鎖福寧殿消息傳喚太醫,一樁樁一件件幹的着實漂亮。蘇茂才自己都想誇誇自己,他真是太優秀了,護住陛下的同時又護住了陛下的小人。蘇茂才特意記住那姑娘的模樣,方便他日後抱人家大。
魏傾對蘇茂才彎彎繞繞的心思毫無察覺,他此刻正提朱筆批閱端節的折子。端是宮裏的重大節慶,再加上每年外邦使臣都在端節這天京上供,因此宮中各司早早就開始準備了。
理完公務已是亥時,魏傾已經有三日不曾宿在十三所,他正猶豫今夜要不要過去,暗衛來報:霜落姑娘醒了。
魏傾淡淡回了聲:“嗯。”
待暗衛離去,他的手指一下一下點在案上,蘇茂才知道,這是皇上心不錯的表現。
“把宋天行召來,和朕走一趟。”
蘇茂才應下剛要去辦,魏傾又開口:“等等——蘇茂才,你聽說過白糖糕嗎?”
“聽起來約莫是一種糕點的名字,奴才讓膳房準備一些。”
“嗯。”
魏傾一想到那丫頭腦門流的樣子就心慌,還有那麽點……愧疚。雖然魏傾極不願意承認,但人家确實是因為自己傷的,其實他原本可以躲開,但那丫頭……怎麽就非要護着他呢?
魏傾別別扭扭地想:就當給人賠禮道歉,補補子了。
霜落在十三所睡的昏天黑地,就連天何時黑了屋裏何時有人進來點燈都一無所知。又夢到了荊門的大豬蹄兒,時被打了阿娘就給買一只。
睡的正香,忽然覺得有人起被子,手指似乎在額頭上了。然後便是一陣嘀嘀咕咕的聲音,沒一會吸吸鼻子聞到一陣食的味道,清香人不由得咽了咽口水。
是白糖糕。這個味道霜落可太悉了。倏地睜眼緩緩坐起來,一眼便看到桌上白的一疊白糖糕。
魏傾走近仔細打量,只見霜落表呆呆的,可能還沒睡醒,也可能是真被子捶傻了,完全沒有平時那生的勁。魏傾想:這可怎麽辦,本來就夠傻的了,現在更是傻到姥姥家了。
他招呼宋天行給人瞧瞧。宋天行不敢有毫怠慢,搭上脈枕,又着霜落腦袋看了看,道:“腦子傷後都會有暫時的遲鈍,修養幾天就好了。”說罷出一只掌,“霜落姑娘,這是幾?”
霜落說:“我還沒傻呢,了。”
能要吃的就沒傻。魏傾莫名松了口氣,端起那疊白糖糕:“吃吧。”
霜落極了,幾塊白糖糕流水似的下肚,終于覺得滿足了。将魏傾支開,拽着宋天行坐下,道:“你上回說的沒錯,阿吉果真有臆想症,你能給他多紮幾針嗎?”
“使勁紮別客氣,我會付錢的。”
魏傾雖沒對宋天行份,但幾次相下來宋天行怎麽可能沒有察覺。他覺得應該提點提點霜落這個傻丫頭,随即想到魏傾那令人膽戰心驚的眼神只能作罷,随便應付幾聲走了。
熄燈睡覺時,霜落依舊睡在外側,二人一人一床被子。霜落白天睡多了此時特別清醒,睡不着就喜歡找人說話,于是裹着被子往魏傾旁。
“阿吉,睡着了嗎?”
魏傾很累,聲音悶悶的:“睡着了。”
霜落不死心:“那前太監睡着了嗎?”
“睡着了。”
霜落氣的牙,這家夥心敷衍呢,“那霜落的對食睡着了嗎?”
魏傾裝不下去了,翻個:“想鬧什麽?”
聞言霜落又往他旁靠靠,“我跟你商量個事呗,你看我們都是對食了,以後我能不能鑽你的被窩?哪有對食分開睡的?”
“你真是……”不害臊。魏傾下意識地将被角了,生怕這丫頭趁他不注意鑽進來。
霜落想這事很久了,話本上說過夫妻都是蓋一床被子的怎麽到和阿吉這裏就要分開呢?霜落委屈的:“好不好嘛?”
“我能鑽你的被窩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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