然而對方還是沒有回答。
薛綰妤訕訕笑了一下,只得暫時作罷。
*
謝晏川并非未聽到的話,只是這會兒心中窩火,不想與言說罷了。
問他貴姓?
自己的夫君都不認識了麼?
第一眼沒認出來便罷了,他分明暗示過兩次,仍將他視作陌生人,客氣疏離地一口一個“郎君”喊他,喊得他心里直冒火。
前的襟中尚還揣著那封寄去京城的和離書,在他歸家的第一日,母親便將這和離書拿出來給他看,道是負心薄,在他遠赴邊境的第三個月,便卷了嫁妝逃離侯府。
那五年往來的家書中,母親只道府中一切安好,讓他安心打仗,他并不知他的新婚妻子早早就離開了侯府。
對于母親說負心薄的話,他并未偏信,想著或許另有苦衷,便想著來清州尋親自問上一問。
來時路上猜想過許多種與重逢的可能,過得好還是不好?是否已經嫁人了?見面時會驚喜還是慌?
唯獨沒想到竟不認識他了。
一日夫妻百日恩,才五年,便已將他忘得如此干凈了麼?
謝晏川側目看向與他并肩而走的人。
今日打扮的素凈,細的發髻僅簪著一支玉簪,儀態秀麗,容清絕,不施黛便已清麗出眾。
他知生就一副好,五年未見,容更甚。
只是發髻的一側有幾許發被勾纏了出來,發上凝著許晶瑩的糖霜,在之下泛著微白的澤。
他下意識地想去幫整理一下,但思及現在自己于而言只是陌生人,只好作罷。
恍神之間,上忽然撞上來一個綿的小人兒,他低頭看去,才發現兒從甜水鋪子里跑出來,抱住了他的。
小小的人兒還不及高,仰著一張的小臉,帶著慕孺之,聲氣地問他:“我好喜歡你呀,你能當我的爹爹嗎?”
謝晏川在戰場上廝殺了五年,心腸早已冷,可小丫頭的一聲“爹爹”,便他心底一,想來骨之間的分就是如此神奇。
他蹲下來,扶著小丫頭稚的胳膊,將那一雙小手放在自己的大掌中握了又握,而后又了嘟嘟的臉頰。
小丫頭四歲,眉眼之間雖說不上多像自己,但謝晏川確認是他的兒無疑。
薛綰妤瞞著侯府所有的人,在這偏遠的小城中生下這個孩子,還滿大街給孩子找爹?若非他剛好來清州尋,怕不是自己的兒要喊別人做爹爹了。
“你什麼名字?”這是謝晏川這輩子第一次用這般輕的語氣說話。
小丫頭底氣十足地回答:“我薛同月!”
“哦?”竟然隨了薛綰妤的姓?“你怎的不隨你爹爹的姓?”
“我爹爹死了!”小月兒太小,尚不懂人世間太多的傷悲,更何況從未見過自己的親爹爹,自然臉上毫無傷。
此時的不僅不傷,甚至臉上還有幾分稚的諂。
抓著謝晏川的手,呲著兩排小牙道:“以后你當我的爹爹,我可以隨你的姓!”
第3章 不可以 娘親與你爹爹還不
薛綰妤哭笑不得地看著阿諛逢迎的小月兒,并未把的言稚語放在心上。
然而謝晏川的臉卻是一變,眸倏然暗沉下來:竟和兒說他已經死了?
難怪他本不記得自己了,原來在的心里,早就將自己當了一個死人。
濃黑的眸子微瞇片刻,他正起同薛綰妤表明份,想要問清楚這其中的緣由時,卻見不曉得在外面的街上瞧見了何人,與他道了一句“郎君稍待”,便又走出了甜水鋪子。
他的目追逐著那道窈窕的影而去,人流如織的街上,往前去的方向有一位年輕的郎君,對方的目與撞上后,便加快腳步迎上了。
那位郎君穿一石青的布長袍,雖儉樸,亦能看出姿秀高頎,且一張臉生的俊逸,舉手投足間比坊間的百姓多了幾分文雅之氣。
顯然薛綰妤便是沖著他去的。
兩人站在一起時,謝晏川雖聽不到兩人在說什麼,但卻能看出兩人之間很是相,薛綰妤同他要了什麼,他從懷中掏出給后,還幫理了理發髻上被勾出的發。
那幾頭發是那會兒謝晏川都沒好意思上手去理的。
如此親昵的作,薛綰妤卻沒有拒絕,想來兩人的關系非比一般。
謝晏川原本想要質問的話,忽然便不想說出來了。
*
薛綰妤自陸回那里要了兩張銀票過來。
今日帶小月兒逛街,荷包中只有一些銅錢和碎銀。
原是打算待會兒讓丫鬟晴雨回去取些錢,給那位郎君做定金的,沒想到竟在街上瞧見了陸回。
陸回今日才去過錢莊,將前幾日收來的租錢換了銀票,原也是下了馬車準備給小月兒買些甜點回去的,剛好就被瞧見了。
薛綰妤拿了兩張五十兩的銀票回來時,小月兒正拿了方才買的桃花喂給那位“爹爹”吃,那位郎君則是捧著一碗鹵梅水,一邊吃投喂的糕點,一邊喂喝水。
“父”倆你一口我一口的,旁人不知,當真是一副父慈孝的溫馨畫面。
薛綰妤便也要了碗甜水,坐在旁邊看他們“父深”。
小月兒吃飽喝足,丫鬟晴雨正要給手,哪知卻搶了帕子塞給面前的“爹爹”:“我要爹爹幫我。”
見小丫頭如此得寸進尺,薛綰妤擔心對方會不耐煩,正要上前說兩句,卻見那位郎君非但沒有流出一勉強的神,甚至拿過帕子后,還十分細心地將的小手一一掰開了干凈。
見他扮演得如此細致微,薛綰妤了手中的那一百兩銀票,覺得方才應該問陸回要二百兩的。
完了手,小月兒抓著好不容易得來的“爹爹”,同薛綰妤說:“娘親,我們帶爹爹一起回家吧?”
薛綰妤一口甜水哽在間,嗆得失了儀態。
謝晏川好整以暇看著,想看看既敢買通自己假扮兒的“爹爹”,是不是也敢將他帶回家。
薛綰妤緩了好一會兒,才對小月兒說:“我們還不能帶爹爹回家……”
“為什麼?”小月兒一鼓,小臉皺了包子。
薛綰妤隨口找了個理由:“因為……你爹爹今日還有事要做。”
小丫頭雖人小但心眼不,當即扭頭去問謝晏川:“爹爹,你今日有什麼事要做?”
謝晏川眸中閃過一狡黠:“我今日……要先找一家客棧落腳。”
“那你住我家里呀,我家里房間可多啦!”而后又去求薛綰妤,“娘親,就讓爹爹住去我們家里嘛?”
“不行!”薛綰妤仍是干凈利落地拒絕了。
雖說是讓他幫忙演戲,但畢竟只是見過一面的陌生人,怎好就往家里帶呢。
“為什麼不行啊?”小月兒一副要哭的樣子。
這是慣用的招數,只要自己哭上一哭,娘親就會把抱到懷中哄,然后滿足的要求。
這次亦然,娘親果然將拉進了懷中,輕聲哄:“小月兒乖,娘親與你爹爹還不,不能將他接到家中去住,不過娘親與你保證,過兩日一定讓你爹爹送你去學堂,好不好?”
“可是……”
“那我們現在去幫你爹爹找家客棧好不好?你也不想你爹爹晚上睡在大街上是不是?”
知莫若母,是小月兒的娘親,自是知道如何轉移小丫頭的注意力,幾句話便將重點從“帶爹爹回家”變了“幫爹爹找客棧”。
果然小月兒不出所料的被帶跑偏了,癟了癟:“好吧,那我們去幫爹爹找客棧吧。”
薛綰妤幫謝晏川選了一家干凈雅致的客棧,并幫他預付了十日的房錢。
趁兒不注意的時候,薛綰妤將那一百兩銀票給了他:“這是定金,待事結束后,我會將剩下的九百兩給你。”
做的這一切,雖然能瞞過四歲小月兒的眼睛,但邊的丫鬟卻是瞧的分明。
出了客棧,晴雨小聲問:“娘子就不怕他帶著那一百兩跑了?”
薛綰妤笑笑:“我允諾他的是一千兩,他若是個財的,不可能會舍得后面那九百兩。”
“那他若是個不財的呢?”
“若是不財的,又怎麼為了這一千兩答應幫我演戲呢?”
*
客棧中,謝晏川臨窗而立,著街上主仆二人帶著小月兒離去的背影,著那兩張銀票啞然失笑。
讓他一個親爹去扮演兒的“假爹”,天下再沒有比這更稽的事了。
更荒唐的是,他竟然答應了。
自懷中出那封和離書,上面的名字分明筆墨還新,說明簽下這封和離書的時間是在不久之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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