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個人的聲音在大聲呼救。

躺在船只甲板上的游客，吃驚地站起，看向沙灘那頭。

“快看那邊——”錢蓓突然驚，指向一個方位，“海里是不是有個人？”

“是！那人好像不會游泳！”觀小曲也看到了：海邊水深些的地方，有一個人在海水里撲騰，嗆著水，漸漸往下沉。

“師傅，師傅您趕把船靠過去，有人落海了！”

二人跑到駕駛室，一催，船老大立馬轉舵，船只加速駛向那個方位。

在海里撲騰的男子，距海岸不遠，今日趁著夕余暉來沙灘上架起畫架作畫的李黎，是頭一個發現落水者的人，一面大聲呼救，一面沖向海里，逐漸靠近落海男子時，海水已經漫過了的脖子，水不佳的人是不敢往深水里潛的，只能盡量把手過去，嘗試著將人拉過來，卻被落海男子胡撲騰的兩手抓個正著，竟將也拖了下去。

“救……”李黎嗆了幾口水，想要呼救都發不出聲了。

落水者人數增加到兩人，況萬分危急，幸虧那艘船只來得及時，船老大與船上兩位乘客同時下水救人，船老大繞到落海男子后面，拖住他往岸上劃，錢蓓與觀小曲一同將海里掙扎的李黎拖上了岸。

一個浪涌來，將幾人推到沙灘上，渾、狼狽地往岸上爬走幾步，仰面躺倒在沙灘，疲力竭地大氣。

“還好救援及時，這人就嗆了幾口水，意識還算清醒。”船老大把人救上岸后，一看落水男子有自主呼吸、意識尚在，就放下心來，回到海里游向船只，夜前，先將船泊上岸，用纜繩加以固定。

“咳咳，謝、謝謝……”李黎咳了幾聲，在沙灘上緩緩坐起，沖救的那兩個人道了謝，看那兩人似是一對出海游玩的小，其中一人的面容，看來還有些眼……咦，怎麼是？！還真是巧，與當真已是第三次相遇了。

“不諳水還下去救人？”錢蓓也坐了起來，短發發梢滴答滴答的往下滴落水珠，的黏在上，海風吹來，遍生寒。

“阿嚏！”觀小曲打個噴嚏也坐了起來，一甩頭發，擰一擰服上的水漬，苦笑：“這下好，還沒吃著海鮮，自個倒先落湯了。”

“那人怎麼樣？”李黎還在關心別人，錢蓓扭頭一看，剛被船老大救上岸的落海男子，這會兒也緩過神來了，坐起，神既狼狽又憤怒地瞪向他們，開口第一句不是道謝，而是：“誰讓你們救我了？狗拿耗子多管閑事！”

“哎、你這人怎麼說話呢？”錢蓓一聽就火大，“這麼多人好心好意救你，你什麼態度？”

“為什麼你不想讓人救？”觀小曲納悶：這人怎麼回事？別人為了救他差點連命都搭上了，他連句謝謝都不說，太沒道理！

那男子悶聲不響，垂下頭來，暗自握了拳頭，渾微微發，像是在強自忍著憤怒與悲傷。

“你……”錢蓓也覺察這人有些不對勁了，忽聽耳邊有人在說：“他是自己跳海輕生的。”什麼？自己跳海？！錢蓓扭頭，吃驚地看著說這句話的李黎。

幾十分鐘前，李黎背著畫架，披著風，下了高跟鞋，赤腳踩著的沙灘，漫步在海灘，被夕余暉映染海面的妙風景深深吸引，架起畫框，暈開調盤，執筆準備在油畫布上描繪眼前的景，卻忽然發現有個年輕小伙從堤壩那頭飛快走來，臉上掛著淚水，低頭疾走，走到拍岸的水浪前也不停步，居然一步步走進海里，任由海水逐漸漫過他的膝蓋、腰際、口、脖子……直到沒頂！

“年紀輕輕的，有什麼事想不開？”觀小曲奇怪：輕生干嘛？年輕人就該像他這樣努力拼搏，越挫越勇，力爭上游！

“問你話呢，變啞了？”錢蓓看不順眼：想要尋死的小伙，也就二十出頭，聽口音像是臥龍本地人，長相平平，也沒長歪瓜裂棗，干嘛一直自卑地低著頭，還不肯說話了，一看就是個向倔強又自卑的個，死心眼兒最難搞定！只得扭頭去看李黎：“你跟他嗎？”

李黎搖搖頭：“我跟你們一樣，頭一次遇見他。”說完，自個也在打量這人，看人上穿的羊絨衫藍布，羊絨上結著線球，子洗的發白，忍不住挑剔地皺眉：這人生活品味及質量都不好，平日也不怎麼注重自我提升價值，形象分，負分。

“兄弟，”觀小曲樂于助人的子，難以見死不救，“你遇到什麼困難了，跟我們說說，興許大家還能想法子幫你……”

“你們讓我去死，就算是幫我了！”男子猛地抬頭，兩眼通紅地吼了一聲，霍地站起，又想往海里沖。

“給我回來！”錢蓓橫出一只胳膊，就將人生生絆倒在沙灘上，站起后，兩手叉腰，一副天塌下來由老子來頂的孤膽英雄氣魄：“老子遇到天大的難事，回回都是自個扛下來的，這麼多年過去了，老子一個人還不是照樣活得有滋有味，你小子有什麼好想不開的，死都不怕了，你還怕個線？”

“他怕的。”觀小曲手悄悄拽住那男子的腳，防止人想不開又要沖到海里去，“死亡的過程很可怕，剛剛他跳海后嗆水溺在海水里，一定很痛苦，才本能地掙扎、撲騰，他心里其實還是有求生的。”

“你剛剛跳到海里，被大家救回來，說明老天爺還要給你一次機會，你也得給自己一次機會。”李黎是個的人，手輕拍小伙肩膀，小伙趴在細的沙子上，把臉埋在沙里，肩膀聳，一一的，似乎又落淚了。

三人默不作聲，陪伴在旁。

小伙哭了一陣，緒漸漸緩和下來，抬起頭，眼角淚水未干，他卻肯開口了，這一開口，大家也終于明白他為什麼一時想不開：友提出分手，他失了。

“我和青梅竹馬，從小就玩在一起，上學都是同班，后來一人考上了大學，畢業后留在大城市，找了份工作，每逢周末就回來看我，我兩約好了今年國慶前后結婚，但是……”

“反悔了！前一陣子，周末都不肯回來，總躲著我，電話也不接，我急了，以為出了什麼事，就去所在的城市找，找到時，跟我提出了分手，說要留在城里，不想回這鄉下農村了，說城市里有自己夢寐以求的一切，說自己向往城里的生活。見了大世面，開始嫌棄我，嫌我沒能耐，不能在城里的高檔小區給買一套商品房，嫌我穿著打扮不時，去城里高消費的高檔場所，會被人瞧不起……”

錢蓓“哦”了一聲，“就因為不想回農村跟你過日子，提了分手，你就想不開來尋死？”

“城里有什麼好？”李黎緒有些波，似頗多，“鋼筋水泥的森林，上街當吸塵，到都有汽車尾氣，工業污染，空氣水源都在整治凈化，城里人步調很快，到都是張忙碌的場面，職場競爭更是激烈，還要頂著家庭生活工作方方面面的力，快餐式的節奏，讓人變得浮躁，就連過斑馬線都得快跑，紛紛揚揚的喧囂，哪比得上鄉野農家，田園風，愜意悠閑的生活，能放慢步調、放松自己……”

“可、可是……”小伙倔強地搖頭，“可是我在鄉下村里住慣了，也沒覺得這里有多好，土里土氣的，除了山就是水，倒是城里頭，花花世界，金碧輝煌的大廈，出鮮的上流人士，高檔奢侈的，還有城市的夜景，燈火輝煌，不要說了，我、我其實也與一樣，向往城里人的生活，多有派頭，多鮮，就像你、還有他，穿著打扮談吐，一看就是個城里人。”

說著，小伙指了指李黎和觀小曲，唯獨不指錢蓓，把郁悶個半死：“城里人有多了不起？老子沒吃過豬也見過豬走路，城里的大學，我都讀過，想留在那里也不是難事，但我就是要回來，這里才是我的！”

“你懂什麼！”小伙就是倔強到底，死心眼不開竅，“我是能理解的，反正我爸媽不在了，親戚不管我，我就自己做主給了承諾，等我回來賣了老家那間土房，湊了錢，就跟一塊住在城里頭，說什麼我也不想和分開。”

“有目標是好事呀，那干嘛還尋死覓活的？”觀小曲問。

“我、我……”小伙又垂下頭，唉聲嘆氣，“老家的土房沒人瞧得上眼，村主任也說了，農村宅基地賣不得，我湊不到錢，就無法兌現對的承諾，到頭來還是不能跟在一起，實在走投無路了，我、我才來了這海邊，以前，總喜歡和我一起在海邊沙灘上散步，一起憧憬著未來……”

“不能賣，可以出租吧？”李黎忽然說，“你喜歡城里，我喜歡這里，不如，你把房子租給我吧。”

“真的？！”小伙兩眼一亮，來了神，“好、好，只要你肯租，多久都行！”

“我想……”李黎縱目看向遠方，似有若無的一聲輕嘆，“至三十年……”

“三十年？”這租期忒長久，錢蓓吃驚：“你是說真的？可得想仔細了！”

“三十年……”觀小曲忽覺：面前這個人，氣質清冷，看著有幾分孤傲，實則外冷熱，還有幾分神，似乎是個有故事的人，“你不打算回去了？”

回去？李黎表轉冷，似拒人于千里之外，淡漠地說：“我還能回哪兒去？”家，都沒了。

“三十年可以！”小伙迫不及待，“只要你能給付五十萬的租金。”

“五十萬？”李黎想想也劃算，三十年平均攤，一個月租金才一千多，“行，！”

“等等！”錢蓓與觀小曲異口同聲地勸，“你連他的房子都沒看……”

“以前的我，冷靜自持克制；現在的我，只想任一回。”往事不堪回首，李黎想著以前的自己，努力打拼，一分一厘都積攢下來，為了家，為了丈夫和孩子，從不花錢，但是現在，只剩下那筆錢了……都說了打擊的人，會突然轉變子，從一個極端蹦向另一個極端，就是這樣，以前不舍得花錢，現在有一沖，撒錢燒錢的沖，反正也沒人管，沒人在乎了……

“三十年，五十萬，我租！但是——”李黎有些無奈，“我手頭只剩三十萬，還有二十萬，能不能先欠著，之后分期給付？”

小伙想了想，點頭：“你們都是好人，信得過！”站起，重新振作神，他說：“走，我帶你們去看房。”

“我陪你一起去！”不知怎麼，見了李黎這樣的人，錢蓓竟有些擔心，總想幫人點什麼忙，這就自告勇，“度假村里的事，我最悉，去了能幫你把把關。”

要去，觀小曲也不得不去：“你們就這麼決定了？不后悔？”

小伙和李黎都不吭聲，到了這一步，即便是沖，至眼下也沒有半點后悔。

這樣的結果，就好似圍城定律，城外的想進去，城里的想出來。沒有切會過程之前，先問人后不后悔，為時尚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