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譬如今日之事,其實你也是為了我好,想讓我盡快適應京中的生活,但你不說清楚,若是我也不來尋你,一個人躲在書房之中生悶氣的話……”
“長久下去,這便會為你我之間的一個疙瘩。”
“我覺得,這樣不好。”
“我也不想和你變一對怨,不想和你之間還得花許多時間與工夫去猜測對方的心思。”
想要的是和夫君一道變作話本上那種心意相通的神仙眷。
方才看的那冊話本中便寫了。
那小娘子一個挑眉,側的郎君便能知曉是想要街對面的炊餅。
也不知什麼時候也能如此?
見戚聞淵站在原地巋然不,又把手往戚聞淵那邊了,只覺自己實在是任重道遠。
戚聞淵回過神來,出右手,勾住纖細如玉的尾指,啞聲道:“好。”
珈寧順勢用尾指的指尖撓了撓戚聞淵的尾指。
卻見戚聞淵那張向來無甚表的臉上,竟是多了幾分窘迫的意味。
珈寧收回左手,粲然一笑:“是不是快到用午食的時候了。”
戚聞淵只覺自己空的右手燙得像是烤了火,抬眼看了一眼天:“是。”
珈寧道:“午食可還有白豆腐之類的規矩?”
戚聞淵道:“沒有。”
珈寧又道:“那可否讓許廚娘去小廚房加個菜?”
又在這和戚聞淵“爭鋒”許久,如今只覺自己得前后背,須得來上一口最的油鮑螺才。
“許廚娘?”
“便是昨日我與世子提過的那位陪嫁廚娘。”懷瑾也好,夫君也罷,現下的珈寧實在是不出口,卻也知曉不能一直喚他“那個”或者“你”,便選了個折中的稱呼——世子。
戚聞淵道:“你安排便是,我說過了,熏風院中,由夫人做主。”
言罷,又坐回案幾之前,拿起那支紫毫筆:“正好離午食尚還有些時間。”
“午后夫人便能拿去好生看看。”
珈寧順勢向案幾,見著戚聞淵清雅靈秀的字跡,驀地想起大婚那日的花箋。
“我去院子里轉轉。”
第8章
日漸西斜,庭院中起了風,枯枝上剛生出的茸茸的花苞將墜未墜。
酉時的梆聲在風聲中開,侯府各院落點上了燈。
這是大婚的第二日,熏風院中的紅燈籠與紅綢都還未撤去,灼灼一片的紅在橙黃與紫融的霞下鋪就開來,復又越過半開的房門與半的明瓦,墜向擺滿了各佳肴的案幾。
開一圈又一圈層層疊疊的影。
夫妻二人在熏風院中自然是不比安和堂那般講究,在珈寧半嗔半笑的“你答應過熏風院中由我安排”聲中,二人相對而坐、同席而食。
珈寧夾了些許廚娘做的十香甜醬瓜茄放前的碗碟,左手托腮著戚聞淵,問道:“你說,若是前日你并未來遲,我到熏風院時是不是就是這般景象?”
戚聞淵先是放下筷子,又仔細打量了一番窗外的景象,坐直子,答道:“謝府至侯府距離甚遠,若是吉時從謝府出來,到侯府時,晚霞應是已經散盡。”
“……好吧。”
珈寧又道:“你怎麼不試試這道瓜茄?”
可是瞧得一清二楚,戚聞淵手中的筷子自始至終都只向過自己前的那幾盤菜,而這道特意讓許廚娘做的瓜茄,他是一口都沒嘗過。
“可是不食甜?”
“并未。”似是想要證明自己的回答,戚聞淵當即夾起些瓜茄,送口中。
他只是想著,這是珈寧特意點的菜,定是喜,那便都留給。
“那可有不食的?”
珈寧心道,這人連那白豆腐都能吃得面不改,著實是有幾分本事。
“并無。”
“那食之呢?”
“亦無。”
珈寧抿了一口清茶,眸灼灼地向戚聞淵,道:“你覺不覺得,我們兩這樣子特別好笑。”
“有何可笑之?”
珈寧撇了撇,道:“你怎麼不像昨日早晨那般能說會道了,不知道的還以為是我在考校你。”
戚聞淵一愣,他原是以為不聽他多言。
且他也不知該說些什麼。
昨日二人一道在熏風院中用夕食的時候也是如此,珈寧幾次都想找些話題,他不知該如何作答,本想說戚家向來有食不言的規矩。
但最終還是在懶的尾音中敗下陣來。
珈寧及笄之年便遠嫁來京,已很是不易。想來也是因為京中沒了能說話談天的友,方才想拉著他說上幾句。
熏風院中而已,便由去吧。
至于不會答……
他想著,問一句,他答一句,總是不會錯的。
忽又聽得珈寧道:“你想和我齊家,不該是這樣的。”
戚聞淵一噎:“那我該如何?”
腦中卻是想著數十年后,眼前的生了華發,卻依舊會穿著最時興的裳,在廊下與他說些毫無意義的話。
“你也該問問我喜歡吃些什麼。”珈寧回想著飯前看過的那冊話本。
戚聞淵卻道:“可我已知曉,夫人喜食油鮑螺,喜食甜醬瓜茄。”
珈寧側過頭去,以手腕撐在額上,好半天方低聲道:“你觀察得認真。”
“夫人謬贊。”
……
“我并沒有在夸你。”
罷了罷了,至他沒有開口食不言閉口寢不語,又如昨日那般叨叨個不停。
這人子便是如此,不似那般活泛。
他是一個活生生的人,而非話本中既定的男主角。
不該為了自己的幻想,一意孤行地強求。
珈寧心道,自己可真是江寧城中最善解人意的小娘子。
不對,應該是燕京城中。
見珈寧安靜下來,戚聞淵反而覺得耳邊了些什麼,有些不太習慣,便道:“夫人?”
珈寧夾了一只王瓜拌金蝦,道:“先好生用飯吧。”
戚聞淵見著珈寧側的空碗,福至心靈,起拿起那只纏枝紋的小碗,添了一碗熱氣騰騰的尖湯,遞到珈寧前。
珈寧接過,略略抿了兩口,道:“多謝世子。只是大晚上的,我喝不下這樣多。”
這湯中的尖乃是雛脯翅的尖尖,這湯瞧著尋常,做起來卻算不得簡單,一口下去,醇香卻不厚重,鮮味和著清香味,最是適合乍暖還寒的冬末初春。
珈寧心道,這京中說是要做出節儉的樣子,里也沒折騰,只是不像織造府上那般全都擺到面上來罷了。
蒼筤在邊上見著,暗中不住嘖嘖稱奇。
如此二十二年,怕是連侯爺與侯夫人都未喝過世子爺親手盛的湯。
待用過夕食,夫妻二人俱都梳洗一番,換上舒適的寢。
珈寧午后去聽竹軒了一本講燕京城的風志,如今正斜斜歪在貴妃榻上翻著。
戚聞淵則是在寫著兩日后要參的奏折。
“若后海……亦此地最暢。①”珈寧小聲念著書上所著,抬眼見戚聞淵已忙完了手中之事,便問道,“世子,當真是如此嗎?”
“我亦不知。”
“世子不是在燕京城中長大的嗎?”珈寧不解,若是江寧城中有這樣一湖山,定是能知曉何觀水最好,何觀山最盛。
戚聞淵道:“我時課業繁多,朝為后亦是無暇出游。加之志不在此……”
珈寧道:“那往后豈不是只能我一人去了?也是,世子先前便說過,十日方得一日休沐。”
復又向戚聞淵,道:“著實辛苦。”
“為圣上做事,算不得辛苦,”戚聞淵收拾好案幾之上的奏折,行至珈寧側道,“夫人之后若是想游后海,可以與臨瑤一道,還有三房的陳氏,俱都喜游山玩水。”
“臨玨妹妹呢?”
“臨玨喜靜,平日臨描畫。”
珈寧將書遞給織雨,拍了拍寢,坐起來:“世子能不能再給我講講侯府中人?”
規矩是死的,人是活的,比起學規矩,珈寧更想知道侯府上這些人都是什麼樣的。
昨日不過草草見了一面,只是有了個大概的印象。
戚聞淵站在三足落地宮燈邊上,暖黃的燈落在他眉梢,落他眼底。
顯得他整個人都溫和了幾分。
“你想聽什麼?”
君子不在背后議論人,但如今是夫人問起,他只略略說上幾句,應也無事罷。
-
次日。
今日是回門的日子,珈寧不到辰時便起了,哪知床榻另一側已經空了,只留下疊放整齊的褐蓮紋錦被。
問過織雨,方知那人已在隔壁書房中溫書了。
“姑爺說今日一大早便要出門,他便不回聽竹軒了,還說不會弄了小姐的東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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