太子不置可否，幽沉的目斂下，落在地毯上那一片白的，類似腸的東西。

意識到是什麼，太子臉慢慢沉了下來，甚至有些燥怒。

眸穿過殿眾人，卻不見可疑之人。

方才給他喂藥的小宮……跑了？

第3章

云葵的確是鉆空子溜掉的。

跟著青黛下去領賞，見皇后沒有旁的吩咐，太子也已經醒來，想來他自己也能喝藥，殿中又有那麼多伺候的宮人，應該用不著，便趁機回了膳房。

手里著金錠子，云葵仍舊驚魂未定。

果然是富貴險中求啊。

被太子攥住的手腕紅腫未消，疼得直吸氣，也不知他一個重傷昏迷的人哪來那麼大力氣，快把骨頭斷了！

好在有先見之明，提前蒙上了太子的眼睛，又有皇后娘娘保小命，今日之事應該算是過去了吧？太子殿下日理萬機，應該不會記得這號人。

沒過多久，丹桂魂不附地從承殿回來，渾瑟瑟發地上了床。

云葵悄悄湊過去問：“太子殿下長得很可怕？你嚇這樣。”

“我哪敢看呀！”丹桂臉慘兮兮，小聲道：“不過方才太子放了話，倘若陳太醫一個月治不好他，就要將人抄家斬首。”

這也太霸道了！治不好就要殺人？

不過這位太子殿下應該很是惜命，否則也不會拿太醫的家命來威脅，所以今日上前侍藥，其實還算立了功？

但不管怎麼說，云葵本就不多的膽已經在今日發揮到極致，方才被太子那麼一嚇，這輩子都不敢往他跟前湊了。

想起方才殿中之事，丹桂心中也是一陣后怕，“你怎的那般大膽，竟敢上前侍奉湯藥？”

云葵肩膀，“我也害怕呢。”

本沒想過太子殿下竟然就那麼醒了，他不是中數箭危在旦夕嗎？不是一直昏迷不醒嗎？怎麼偏偏在喂藥的時候醒了！這是什麼運氣！

雖然財，本著人有多大膽地有多大產的理念放手一搏，但并不代表不怕死，這十兩金的易只能干一票，再來一回可當真要把小命代了。

丹桂好奇問道：“你怎麼想到那個法子的？我還從未見過別人用羊腸來喂藥。”

云葵想了想道：“我看我舅舅就是這樣喂舅母的。”

有回舅母躺在床上，整個人看上去病歪歪的，又不肯喝藥，在窗外看到舅舅拿羊腸灌了藥喂，當時舅母直搖頭不肯喝，最后還是被舅舅強行喂了下去。

舅母從屋里出來，臉眼可見的紅潤了許多，可見這招當真管用。

“原來如此，”丹桂點點頭，“對了，沒聽你提過你舅舅一家呀？”

云葵躺回床上去，嘆口氣：“我宮六七年了，多年不見，估計都死了吧。”

自失怙失恃，寄養在舅舅家，可舅舅好，舅母貪財，表兄嗜賭，一家人都不待見。

舅母見有幾分姿，咬牙養著，就想等養大一些，送給那些腰纏萬貫的老員外們當小妾，好跟人討要一筆厚的彩禮錢。

那個朱員外見過一次，見到時總是瞇瞇的，臉胖得跟豬頭一樣，上一怪味能把人熏吐。

那時才不到十歲呀！

那天夜里，竟然夢到朱員外笑呵呵地來的手，嚇得驚醒過來，那時還不知自己有人夢境的能力，只是單純到恐懼，因此連夜逃出了舅舅家。

兜兜轉轉才進宮做了宮，一晃這麼多年了。

云葵深深吸口氣，將那些不開心的事從腦海中驅逐，睡之前忍不住祈禱，太子殿下忘記今晚發生的事，忘記這號人吧！千萬不要找麻煩，求求啦！

昏昏沉沉了夢，面前是一道看不清的人臉，穿一玄金長袍，形高大，氣勢駭人。

更恐怖的是，這人正掐住一人的脖子提在半空中，那被他扼住脖頸的口中嗚嗚求饒，雙腳在空中胡踢踏，還在作最后的掙扎。

云葵哪里夢到過如此兇殘的場面，比什麼踩空樓梯和被人追殺要可怕得多，只覺得自己的脖子也像被一只無形的大手扼住，口一陣窒痛。

再仔細一瞧，額……那被人掐著脖子的，不就是自己嗎！

驚醒后的云葵大口著氣。

好險，差點就死了呢。

不是，跟人無冤無仇，誰要殺！

云葵努力回想夢中那人的樣子，臉一直沒看清，但出來的一截皮白得瘆人，脖頸上可以看到隆起的青筋和嶙峋的結，玄長袍上繡有華麗繁復的金紋飾，似是蟒紋……蟒紋！

難不是……太子殿下？！

這個危險的念頭在腦海中生發芽，霎時撅住了的呼吸。

云葵在眠之后能看到旁人的夢境，但這個本荒誕離奇的能力并沒有得到確切的驗證，比如誰的夢，如何，只是大致知道，睡前在腦海中頻繁想著某個人，就有可能進他的夢里去，但也不是所有人都能夢，像陛下、皇后娘娘這些完全超出認知范疇的貴人，平日本沒機會見到，更不可能進他們的夢境。

難不就因為在睡前一直祈禱不要被太子找上門，所以才了他的夢？

太子殿下現在是打算……要了的小命？

不要啊！救命……

如果太子殿下是個正直善良的好殿下，應該沒有掐死的可能。

但現在問題是，那人就是個不折不扣的活閻王，殺人如切瓜，本不會考慮是否無辜。

失策啊，只怪當時因那十兩金鬼迷心竅，生怕被人搶了先，腦袋一熱就上了。

云葵抱著膝蓋，發出一聲絕的嘆息。

就這樣提心吊膽一整日，直到傍晚還未有傳喚，云葵才松了口氣，便在廊下遠遠看到一個渾是的小宮被人從承殿抬出來。

廊下寒風刺骨，云葵打了個寒，只覺得渾汗一立了起來，手腳冷得沒了知覺。

送到殿的膳食，太子殿下依舊一口沒，膳房總管太監頭腦地回來，有人湊上去低聲問：“方才那個宮犯了何事，竟被太子活活打死？”

總管太監哪敢打聽這些，方才在殿中只聽到太子說了句“誰派你來的”，那子不肯說，便被拖到外頭打死了。

方才他回來的時候，正好路過刑杖現場，那鮮淌進石頭里，兩口大水缸都沒能沖洗干凈，腥味沖得他胃里翻涌，恨不得隔夜飯都吐干凈。

他擺出個不可說的手勢，眾人哪還敢再問，往后都把腦袋掛腰帶上過活吧。

云葵心中惴惴不安，連做事都魂不守舍的，只有夜里抱著那十兩金子睡覺的時候，才慢慢驅散了一些恐懼。

深夜，坤寧宮。

淳明帝今日歇在此，皇后伺候他更時，遲疑著說道：“太子……狀態似乎不太好，也不知能否熬過這一回。”

淳明帝嘆口氣，“朕明日廣詔天下，看能否再請些奇人異士宮，給太子醫治吧。”

皇后悄悄瞥他，“上回請來的民間神醫都治不了，甚至還有因畏懼太子威，回去之后嚇病了的。”

淳明帝著帳頂的龍呈祥紋飾，沉默良久道：“不論如何，你我盡心便是。”

皇后頷首：“是。”

淳明帝是兄終弟及上位的皇帝，如今的太子是先帝景祐帝的兒子。

當年先帝親征北境，回時負重傷，又逢幾大藩王宮作，是當時大著肚子的惠恭皇后想出一招離間計，令藩王們自相殘殺，這才得以穩住局面，可惠恭皇后卻因連日勞了胎氣。

為保大昭江山后繼有人，惠恭皇后艱難生下太子，自己卻死在了產床上，而先帝本就重傷難治，又因喪妻之痛難抑，也跟著薨逝了。

一時朝野，各地藩王蠢蠢，只能由久病不出的太后出來主持大局。

國無君則，當時朝堂之上形兩派，一派擁立太子登基，請太后垂簾聽政，另一派則認為太子年不知事，太后又年邁弱，然大昭外有強敵環飼，有藩王叛，祖孫二人難以穩坐朝堂，不如在宗室之中另選一位德才兼備之人登位。

便有人在那時舉薦了京中素有賢名的瑞王，也就是如今的淳明帝。

當時瑞王是唯一一位不曾就藩，居于京城的王爺，先帝重傷期間，正是瑞王鞍前馬后地侍奉湯藥，一來二去，又得了個兄友弟恭的名。

幾番爭執不下，最后由太后做下決定——瑞王暫代為帝，太子仍是太子，待將來瑞王賓天，再把這大昭江山還給景祐帝的脈。

一晃二十余年過去了。

大昭在當年的瑞王，也就是如今的淳明帝治理下，倒也無功無過風平浪靜了許多年，只是先帝留下的太子卻因先天不足，自頭疾纏，致使暴戾無常，行事狠辣偏激，一時朝野上下人人自危，百姓怨聲載道，可謂是臭名昭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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