老街自上個世紀初就是本地出名的食一條街，站在街口就能聞到各食的香味，更別提走進去，什麼桂花酒釀小湯圓、七花糯方糕、黃金脆皮炸串、什錦酪、排骨年糕、蟹小籠、紫菜餛飩、麻辣燙、魚豆腐、掌中寶等等，不大意的走一路吃一路。

如織人流中，季寧思一手嘬茶，一手兜，慢悠悠逛著街，悠閑得不得了。

跟在旁的高小糕則是活的購車，左手右手都拎滿了小食。他腦子里蹦出來一句話，何以解憂，唯有逛街，而有什麼是逛街都解決不了的，那就再買點東西。

自張全宴家出來，他師姐提議去老街，然后就沒有然后了。高小糕想，師姐這樣對自己廚藝高度自信的人，肯定是被張廚師氣著了，得開導一下。

“師姐，張廚說話直白慣了，你別放心上。他既然打算把菜譜傳給你，那說明你在他心里就不同于一般人。”

季寧思邁步的腳一頓，回頭莫名的看著他，“你不難過？”他不是把菜譜給你。

高小糕一愣，“……我為什麼要難過？”

“沒什麼。”季寧思繼續晃著走，“中午想吃點什麼？我請客。”

見心還好，高小糕稍稍放心，歡快回道：“想吃海鮮拉面！我好久沒吃了。”

季寧思嚼著茶里的布丁紅豆，搖搖頭，“太便宜了，換一個。”

高小糕記起季寧思說要請他吃飯那件事，考慮一下說：“那去八寶玲瓏閣吧。”

季寧思看向他，目閃了下。

心思被看的覺讓高小糕有點不好意思，只好拉著他師姐快步走去街角一家不太起眼的店面。

八寶玲瓏閣，聽起來像古玩店，但卻實打實的是家飯館，還是家非常冷清的老飯館，在里面用餐的就沒幾人。能在如此熱鬧的食街冷場這樣，也是朵奇葩了。

里面的裝修走的是富貴人家風格，古古香。高小糕挑了張靠墻的二人桌，絡的來服務生點了“招牌八寶玲瓏鍋”。

坐下沒多久，屏風隔斷對面就傳來爭吵聲，雖然聽得不是很全，但七七八八一猜，該是菜品出了問題。

本打算睜一眼閉一眼，免得影響就餐的心，但爭論中又聽到了悉的聲音。高小糕直接站起，季寧思微微皺眉，問道：“你要管？”

娃娃臉的半大小子鄭重點頭，就像要去干什麼大事。

嘖，麻煩。季寧思在心里嫌棄一番，卻也跟著他過去圍觀。

不期然看到一個穿著廚師服胡子拉碴又干瘦的大叔和他面前一臉不悅的顧客。顧客一看就是個中年功男士，他對面是個長相乖巧的小姑娘，從稱呼上，二人應是父。

中年顧客說：“我不是為了賠償，也不在乎這點小錢。本來是想讓我閨嘗嘗新奇，可你這家店的廚藝太讓人失了！我想我們不會再來第二次。”

眼見著他要拉上兒走，一直在說的廚師大叔決定拿出更實際的行，他是不能自砸招牌的，“我馬上再做一鍋，保證你們滿意！”

那顧客擺擺手，“我不想再浪費一個小時，好了，就這樣吧，小西我們走。”

高小糕不由自主的向他師姐，在一旁看戲的季寧思突然有了作——

取來新的調羹，從那幾乎沒被過的八寶玲瓏鍋里盛了一勺湯，吹涼后送口中。

父倆略驚訝的注視著這個不知從哪冒出來的人，而廚師在看到季寧思后徹底啞了聲，靜靜聽做點評。

“鹽了，八角放多了，煮的火候不夠，紅菇和松蘑都沒加，豬和海帶不該加，哦，對，這個切條的馬是怎麼回事？聞著味兒就夠土腥了，難道是直接下的鍋？”

季寧思不歇氣的說完，就跟鋼刀切蘿卜一般，又快又準又狠辣，直接問懵了廚師大叔。

并不是要廚師回答，自己把話說完：“好在還沒壞徹底，可以補救。”而后又轉向那對父，語氣放得緩和，“要不到一小時，最多再耽擱您十分鐘，現場為您烹飪，您看行不？”

中年顧客打量季寧思，聽聽的語氣，再看看通的氣質，私以為是店里的負責人，想著多等十分鐘也不是不可以，于是看向兒小西，無聲詢問的意見。

小西一笑，“行啊，反正已經很難吃了，我不介意更難吃一點。”

季寧思眉一挑，倒沒在乎話里的揶揄，直接將自己的要求提出來：“我需要鹽老、蔥段姜片，檸檬一半，松蘑紅菇各二兩，煮湯底剩下的完整骨半斤，把菜板菜刀擺出來，煨玲瓏鍋的火調到最大。”

沒指明讓誰去準備，但說完廚師大叔就奔去了后廚。高小糕抓抓頭上的卷，尋思著該幫點什麼忙。季寧思活活手腕，輕車路走去后廚，揚手取下掛在壁鉤上的半白圍腰，就勢一抻，簡單利落的在后系了個如意結。

當清潔干凈手后，廚師已經把需要的東西備齊在飯桌上。季寧思瞟了眼那只臥在盤子里的整只煮母，知道是骨沒了，就加了句話，把窄刃料理刀拿來。

說是現場烹飪，還真是。兩人座的四方桌湊擺著食材和刀，中央的八寶玲瓏鍋下有灶火，被高小糕調大后，漸漸滾起了湯泡。

季寧思先挑的大菜刀，習慣用拇指拭了下刀鋒，之后取來松蘑和紅菇，前者切丁，后者切片，菜刀一抹，全咕咚咕咚丟下鍋，再把檸檬出水，老蔥段姜片隨后而至，作一氣呵，看得人賞心悅目。

八寶玲瓏鍋有八寶，缺一不可，除卻品口松蘑和紅菇蠟傘，還有金頂側耳、大禿馬、黃油、松山菇、黑虎掌菌、小羊肚菌。菇是好菇，滋潤養人，而八寶玲瓏閣卻是來客寥寥，究其原因，八種味道融合的把握是一方面，做菜人好不好，做菜是否走心，這又是一方面。若是二者兼顧不得，做出來的味道令人吃了沉默，再好的裝修宣傳也難得到食客長久的青睞。

菜刀用完放回，季寧思把擱上菜板，但沒急著理，而是從頭到翹，再掰開掏空的肚，里里外外了幾遍。白皙纖長的手指緩緩過不平整的皮，不輕不重的按，帶薄薄一層油脂，這景象竟讓人產生了些許綺思——看起來蠻的，想要變那只……

行看門道，外行看熱鬧。中年顧客覺得故弄玄虛，就不該抱有什麼期待，白白浪費了時間。小西本是等著看笑話的，但看見季寧思的手法，突然又覺得有些稀奇，于是悄悄拿出手機拍起來。

尋思著差不多了，季寧思出窄刃料理刀，刀寬二指，尖頭雙刃，輕薄鋒利。左手按脊，右手掌刀柄，下手第一刀，不是切片剔，而是從翹平行切，住骨，不不慢的移刀刃。左手按在刀，隨著刀刃的開辟游走，知表皮下縱橫復雜的理被分割時的細微隆起，兩手相輔相。若不是骨分離時的刺啦聲音，在人眼看來，只像是又從尾到頭了一遍。

刀刃走至脖，季寧思握刀的手一，用力一，發出咔嚓一聲脆響，聽得人脊柱一。最后在父倆驚奇的目下，季寧思就著這個斷點收刀，一手拿住頭不，一手揪住皮下的尾骨往外面一扯，一沒有脖子、翅膀和大的骨架赫然呈現！

分離的手法因嫻而出一優雅，取出的骨完整分明，不多帶半條筋。小西瞪大了圓眼，問邊的高小糕：“這刀法什麼？好厲害啊！”

高•頭號師姐吹•小糕此刻尾翹得上天，“那是，這可是我們師門的獨門技之一，分花去骨手，旁人學不來的，而且比那個庖丁解牛牛了不知多倍！”

小西點點頭，就跟上新玩一樣，眼里玩味十足。

季寧思把骨放手里掂了掂，重量尚可，丟進鍋里，然后再加許鹽，蓋上配套的陶罐鍋蓋。看一看時間，不多不，僅過去五分鐘，還有五分鐘的悶煮時間。

把手清洗干凈，季寧思淡淡看了眼小西，“拍夠了嗎？”

完全沒有被抓包的自覺，小西笑得很甜，“大姐姐，介不介意我把視頻傳到網上啊？”

“把聲音消掉。”季寧思倒不反被人拍，就是不太想別人通過聲音把的直播馬甲給掉。

沒想到會得到同意，小西笑得更甜了，“好的好的！不過大姐姐你聲音這麼好聽，為什麼要消掉啊，怪可惜的。”

季寧思不想多做解釋就沒答話，小西識趣的換了個話題：“你放骨下去有什麼用啊？”

有關廚藝方面的問題，季寧思從不吝分，“八種蘑菇混在一起，難免會有土腥氣，再加上馬下鍋前沒理干凈，混合了豬和海帶味道后更加腥，骨湯，治標不治本，但暫時腥提鮮還是沒問題的。說實話，如果不是條件限制，把用釀醬油的疏松黑木塊鍋煮，至能吸收八分的腥味……”

季大廚師說得起勁，小西保持微笑，時不時嗯一聲搭話，假裝自己聽懂了。

五分鐘后，隔著帕子掀開鍋蓋，白霧熱騰騰的往上冒，一濃香瞬間彌漫開來，直直沖擊著鼻腔，再勾起味蕾的躁。

“請慢用。”季寧思的聲音到人骨頭里。

父倆自取碗筷，一個盛了一碗湯，一個夾起一塊菇，在送口的同時，不由自主的對視一眼，眼里盡是驚艷，真……真……好吃！

開大火多煮了那麼幾分，菇更加爽，沒有之前的腥味，甚至可以品出它原本的香甜，而且八種菇，八種口，之前有多嫌棄混合的怪味，現在就有多喜歡富的層次。

“如果還有什麼菜品上的問題，我們都會全力解決。”季寧思說。

小西好吃得直瞇眼，本顧不上說話，中年顧客盡量讓自己顯得矜持又穩重，說道：“味道尚佳。你們店做的東西還是有些可嘗之，如果以后都是這樣的味道，我不介意多來幾次。”

季寧思點點頭。既然麻煩解決了，那這兒也沒什麼事了，于是讓高小糕回座位等上菜，自己去后廚放圍腰。

后廚到餐廳之間有段窄道玄關，就是這狹路，偏偏逢到了故人。

“寧思，我有些話想對你說。”

站在對面的正是廚師大叔，汪逸明，季寧思的大師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