曾有朝中文臣酒后戲言,道:“這大秦天下,長公主占其半數有余。”
這樣的一位顛倒乾坤、權傾朝野的公主,能說出“只要大秦江山依舊,誰當皇帝又有什麼要的話”也不奇怪。
可旁人未必就能理解了。
玄寧怔怔看著他娘,許是覺得這話太過涼薄無,抻了頭想要替他崇拜的太子表哥言語幾句,被瑟瑟隔掐住大,吃痛地“嗷鳴”了一聲,堪堪把將要出口的話咽了回去。
瑟瑟垂斂下眉目,很是溫順乖巧的模樣,道:“娘說得兒都明白,只是一時難以適應,兒想對外稱病幾日,避見外人,獨自安靜些時候,興許自己能想通。”
蘭陵公主凝著兒看了一會兒,驀得,輕嘆了口氣,無奈道:“也罷,你還小,一時轉不過彎也是正常,娘允了,你好好休息,外面的事不必心,娘會給你把路都鋪平的。”
瑟瑟勉強提起笑容,點了點頭。
“瑟瑟……”蘭陵公主起,走到跟前,摁住兒的肩膀,抬手為扶了扶鬢邊玉釵,饒有深意道:“你從未會過權力的妙,所以才鉆進了牛角尖,總也出不來。等你做了皇后,母儀天下,將權玩弄于掌心,那個時候你就會明白,跟至高無上的權力比起來,男人又算得了什麼。”
直起,寵溺溫和地說:“我兒的廚藝就是好,飯菜很味。”說罷,沖著瑟瑟微微一笑,順手揪起溫玄寧的領把他提溜了出去。
自廊廡傳進溫玄寧哼哼唧唧的抱怨聲和蘭陵公主那中氣十足的怒罵——
“你跟這兒渾水魚,上學堂去!明兒我就召國子監祭酒來家問問,順道讓他把你這幾個月的課業都拿來瞧瞧,要是被我瞧出有半點敷衍,小心你的皮!”
瑟瑟偏頭看著母親和弟弟漸遠去的影,角淺淺勾起。
在正廳坐了許久,外面仆從頻繁進出,張羅車馬,先把玄寧送走,沒多時,母親也乘上車駕出去了。
偌大的府邸驟然安靜下來。
等了一會兒,側廊簾幕輕曳,賀昀走了出來。
他朝瑟瑟躬抬手,白皙的掌心里擱著一把烏銅打造的鑰匙。
“本想等貴走了之后再放回去,誰知太子殿下又把您帶回來了。奴想興許貴還用得到,便又拿過來了。”
這是蘭陵公主書房通往室的鑰匙。
瑟瑟從賀昀那兒要來鑰匙的本意本不是想探聽什麼機,且據所知那書房只是母親召見外臣會客之所,重要的文書并不存放在那兒,不然,鑰匙也不會給賀昀來保管。給他,不過是因為如今他是長公主的邊人,方便替迎來送往罷了。
只是因為這些日子裴元浩頻繁登門,并有幾次被瑟瑟注意到他和母親關起門來私語——瑟瑟很不喜歡這個人。
從前父母未合離時,裴元浩就往母親邊湊,毫不知道避忌。那個時候,父親因為裴元浩不知與母親鬧了多次別扭,瑟瑟看在眼里,對這個人簡直是厭惡至極。
如今,就算公主府里的郎君換了一茬又一茬,把他們加起來也比不上裴元浩更令人作嘔。
畢竟這些郎君是父親離開后才出現的,裴元浩又算什麼!
說叛逆刁蠻也好,替父親打抱不平也罷,就是看不過,便從賀昀那里要來了鑰匙,想聽聽這兩人膩在室里到底都說些什麼,干些什麼。
那夜,狂風如涌,雨聲不絕,窗外枝椏承著雨打風吹,瘋狂搖,捶打著茜紗窗紙。瑟瑟于夢魘中驚醒,再難眠,便起,提著一盞六角紅絹宮燈,順著游廊去了書房。
暗道細窄蜿蜒,側旁有夜明珠照明,勉強能看清楚路,怕被發現,提早將宮燈吹滅了。
在昏暗中,傳過來的聲音帶著回音,伴著外面落雨淅瀝,猶如鬼魅,冷涔涔的落在耳邊。
“太子近來作頗多,可越來越讓人捉不了,淑兒,你不能掉以輕心,別忘了,當年宋貴妃是怎麼死的,這小子是不是知道了什麼……”
淑兒是蘭陵公主的閨名。
瑟瑟趔趄了一小步,陡覺天地都好似在搖晃,甚至不知道自己是怎麼出的室,回的閨房。
這事無人可說,也不能說。
如果說出來,阿昭跟母親在這個時候翻了臉,他不會失去儲位,恐怕連命也難保。
可不說,那對阿昭公平嗎?
可說了,那到底是母親啊!
兩面都是親人,進退維谷。
想到自己的境,更是心生寒意。
萬一將來阿昭知道了真相,知道自己娶的是殺母仇人的兒,他會如何對?
母親明知道自己做了那樣的事,為什麼還要堅持把兒嫁給阿昭?
是真的為了兒好,還是把兒當了爭權奪利的工?
想到此,瑟瑟閉了閉眼,轉頭看向賀昀,道:“鑰匙還是你拿著,我要用時再問你要,小心些,保護好自己,不要被母親發現。”
賀昀應下,白皙清秀的面上滿是擔憂,看著瑟瑟,緘然不語。
瑟瑟輕扯了扯角,道:“沒事,不必為我擔心,我不會與母親,我知道自己不過。”
賀昀這才舒了口氣,將掌心合起來,緩步退下。
雖是對外稱病,可外面的消息仍舊綿綿不絕的傳進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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