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8章 第 28 章 連我都不怕，又何以畏懼……

清澈嗓音不疾不徐。

見主位上的蕭瑾承不語, 時而掠過的燭影襯得他的神愈發得晦難懂，彼時的傅羨好沒有急著表忠心，而是上前半步攤開桌案上的書冊。

上頭落著盤錯節的世家名錄, 清楚明了地通過一幅圖，呈現出眼下世家間息息相關的脈絡。

其中, 了傅家。

為自己前來, 也是為傅家而來。

蕭瑾承點著座椅的指尖微微懸空, 視線落在書冊上不過眨眼的功夫, 就循著纖細的指節去, 澄澈的眼眸中滿溢著自信，明眸皓齒，果敢堅決。

不過大抵是不了解他, 也不準下場會是何樣, 指著書冊的指尖微微抖。

思及此，蕭瑾承道：“也不怕我殺了你。”

殺？

傅羨好眉尖微揚，角噙著淺淺的笑：“滿朝文武皆言, 太子殿下襟懷坦白，風霽月, 我為何要怕？”

大不了就是被趕出東宮，最壞的結果也就是告知皇後有二心，不過思來想去, 篤定了不會落得最壞的結果，才毫無畏懼地找上門。

黝黑的環境下，蕭瑾承看不清的神, 卻能夠到盈溢周遭的自信，張揚明得不像話。

蕭瑾承眼眸微，道：“連我都不怕, 又何以畏懼他們。”

再不濟，還有他。

傅羨好含笑的神怔了下，須臾後，笑得愈發燦爛明。

迎著滿城煙火，車輿停靠在院落小門一隅。

早早就接到風聲的張思邈故作酒醉姿態離席，言說著前去醒酒再前往前廳與衆人共飲，實則離席後便遣散了邊的侍從，獨自前來小門等侯。

藏在四角燭罩的蠟燭將將燃滅，方才聽到子碾過碎石揚起的聲響，等待著車輿停穩後，他上前拱手，垂落的眼眸餘瞥見男子影落下，彎往旁邊側了些許，道：“臣見過殿下。”

話音落下，張思邈瞥見男子長靴回旋，不等他思忖眸底飄過一寸皎白的紗帳，相隨而來的是子上特有的清淡桂香，沁人心脾。

待其站穩，太子方才道：“免禮。”

得到回應後，張思邈滿腹困地擡起頭，什麽也沒有瞧見，就看到了被帷帽紗幔遮得嚴嚴實實的倩影，不住狐疑得多看了眼，自以為不著痕跡地側開視線時，倏然墜一道幽湛看不見底的深淵之中。

他形微僵，別說是打量，就是眼風都不再往側掠一寸，道：“殿下裏邊請。”

被紗幔隔絕了視野的傅羨好沒有察覺到這一幕，隨著蕭瑾承時朝著張思邈微微頷首，也當是打過了招呼。

張思邈跟上前，步伐快了幾分，引著二人前往後院書房，踏上臺階時，他下意識地回頭，角微啓，還沒有開口，就聽到清冽的嗓音拂過。

“臺階。”

“嗯。”

子頷首，紗幔也跟著的作飄舞。

張思邈過骨的話語咽了回去，默默地轉過，全然當自己是個引路聾子，心中的疑不由得溢滿，他似乎沒有聽說過哪家的貴與太子殿下是有意的，更何況還同進同出。

書房離得不遠，穿過長廊，眼院落便是。

張思邈推開書房門扉，側相讓。

兩道影一前一後走，待張思邈屋後，跟隨末尾的影訣也進了屋，闔上門扉，側守著。

蕭瑾承落了座，“孤今天帶個人前來，介紹給你認識。”

張思邈微愣，擡眸看向站在他側的倩影，子擡手掀去遮擋的帷帽，一道稍顯悉的容霎時間映眼簾，驚得他眼眸怔大了幾分，角一張一合的，半響都說不出話來。

見他已經是認出了自己，傅羨好也沒有著意介紹自己，頷首道：“張大人。”

張思邈難以置信地看著，頃斂眸看向神如常的太子，不明白世家出的傅羨好為何會站在這兒，如今前院相聚的哪個不是寒門庶子，而眼下出現在他院中的子，還是出自五大世家之一的傅家。

他拱了拱手，“臣愚鈍，還請殿下指點。”

“大人。”傅羨好端看張思邈就知他心中的抗拒，不疾不徐地繼續道：“我此次前來，是想與大人相商傅家一事。”

張思邈聞言，擡眸與對視了眼，漠然無聲。

尚未和蕭瑾承合作前，傅羨好就曾聽聞過張思邈的名號，寒門子弟稱贊其嫉惡如仇不畏強權，世家子弟則皆言其是頭倔驢，認定死理。

近幾年被他出言上書的朝臣及其親眷中，十有八九是世家，可就算如此世家也尋不得他的紕，因其上書狀告寒門朝臣時，也從未給人留有薄面。

靜了會兒，張思邈拱拱手，餘不著傅羨好片縷，道：“殿下，臣前院還有同僚等待，請殿下準許臣前往。”

男子雖弓著，背脊尤為拔，宛若寒日的松柏，不卑不。他說罷，沉默了片刻後，似是下定了決心，毫不猶豫地轉離去。

蕭瑾承眼簾微擡。

他眼中沒有什麽溫度，嗓音淡然無波：“聽說完。”

只稍一息之間，風雨來。

好似有一場醞釀著的，即將生的風暴，襲來。

清冽的話語慢條斯理地砸向張思邈的背脊，恰似鋪天蓋地奔湧前來的海水波浪，一寸一寸地下，他背脊僵了幾分，瞥見佇立一側的影訣微微擡手。

終了，他嘆了口氣，轉過：“傅姑娘，我與傅家無話可聊。”

“與傅家無話可聊，那就與我聊。”傅羨好微笑，“若大人願意與傅家相商，我便是傅家長孫，大人不願和傅家相商，便當我是苦惱于世家與寒門紛爭的求知者。”

張思邈不曾想會如此巧舌如簧的換概念，垂眸掃了眼悠然自得的太子，他靜靜地坐在那兒，半分話語都不在言說，可就算如此也人無法忽視他的存在，像難以越的高山。

張思邈漸漸明白過來，太子殿下就是前來給傅羨好撐場子的，其他的全都給來言說。

但他仍然堅持道：“傅姑娘，不論如何，你都無法改變你的出，你我之間是天然的對立面，何必浪費你我的時間。”

“世家與寒門，從來都不是天然的對立面。”傅羨好致的眉眼悄然皺起，不認同他言語中的這段話，“是種種人為因素造，我會前來尋大人，也是想尋求彼此之間的平衡點。”

張思邈擰眉。

傅羨好見他不語，道：“我無意勸說大人與世家和好如初。”

比誰都明白，勸人仁善是天打雷劈的事。

聞言，張思邈凝眸看，問：“你想做什麽。”

傅羨好眸微微垂落，視線劃過主位上的男子，側的高腳燈籠斜斜地灑落，凝聚于他的指節上。

似乎是察覺到的視線，男子眼眸微擡，四目相。

傅羨好看清了他于眸底的淺笑，定了定神，對張思邈道：“我想讓傅家置事外。”

張思邈沒有錯過這一幕。

著兩人旁若無人的對視，他後知後覺地意識到，他們倆之間的糾葛應該是要比自己想象中得要深很多，而傅羨好也是很早很早開始就有這樣的想法，并非是忽然冒起。

他抿了抿，“你想讓傅家置事外，其他傅家人不一定這麽想，你又如何能代表傅家。”

“這不難。”傅羨好收回視線，看向他，笑道：“只要大人您認定了我能代表傅家，您的同僚們認定我能代表傅家，我就能代表傅家。”

頃刻之間，張思邈就明白了的意思。

如今傅家當家的，是傅羨好的父親，而的父親當家前，是的爺爺當家作主。

出本家的，天然就比其他傅家人占據優勢。

的話語權，就是要比他人來得重。

“大人可以考慮些許時日。”傅羨好沒想著今夜就要個結果，“大人考慮好後，可通過殿下告知我大人的想法。”

聞言，張思邈搖搖頭。

傅羨好見狀，眉梢微微蹙起。

還沒有等繼續，就瞧見他眉宇松了些許。

著比自己小了整整一半的子，張思邈出見到來的第一個笑容，道：“好。”

傅羨好心中倏地松了口氣，回看向蕭瑾承，笑了起來。

子昳麗的容貌愈發明，微微彎起的眉眼宛如一新月，人看得不由得彎了，蕭瑾承挑了挑眉，幽湛清冷的眸底不著痕跡地掠過一道溫。

點點恰似無數翻湧的線，洶湧而出，將將把人繞進眸底深。

傅羨好眼睫輕輕地了下。

對視須臾，側開了眸，看向張思邈。

還沒等張思邈反應，另一道眸也隨即而來，一道帶著些許含糊不清的閃躲，一道是滿滿的凜冽，似乎不是很明白他為什麽還站在這兒。

張思邈：“……”

他握拳抵咳了下，“傅姑娘，前院還有些客人在等我，若你不著急，日後寫封信將你的想法告知我一二也是可以的。”

傅羨好點頭。

張思邈拱了拱手，悄然退下。

眼眸微轉間，傅羨好想起另一件事，住了離去的背影。

已經一腳踏出書房的張思邈不明所以地回頭，“傅姑娘還有什麽事？”

傅羨好道：“今日在宮外見到我一事，還請大人保。”

“這是自然。”張思邈順口應下。

傅羨好的境他也略知一二，就算不提，他也不會向其他人多言。

前院的歡鬧聲循著冷風前來。

夜漸深。

他們也無意在張府多做停留，也趁著前院的人流還未散開，先行離去。

前來恭送的張思邈站在檐下，眸凝著駛向昏暗黑夜的車輿，清亮的眼眸中閃過一不曾在傅羨好面前流的贊許。

誠如他所言，眼下世家與寒門間隔閡漸深，早已經不是三言兩語就能夠化解糾葛的事。

張思邈不想大幹戈，鬧得民不聊生，但也無意與世家子弟結盟，只是他到底還是欣賞年輕人的果敢。

相比起舉棋不定的傅家，傅羨好眼下有太子撐腰，的前路顯然是明晰的，可心心念念的，還有後的傅家。

實際上大可以無需前來尋自己，就算再有人假借傅家之名行打寒門之舉，仍可以太子為靠山，堵住那悠悠之口。

但傅羨好卻沒有。

張思邈沉著眸搖了搖頭。

一時之間，竟然不知該如何評判世家中的教育，一面養出了大量背靠世家相護擾朝綱的臣賊子，一面又養出了傅羨好王紹卿等有勇有謀的年輕人。

真真是稀奇。駛離張府小門的車輿不過跑了百來丈，就遇到了迎面策馬前來的餘白。

他快速地翻下馬，小跑到輿前，收住微的氣息，道：

“主子，皇上召您即刻回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