四月二十二，大吉，宜嫁娶。

齊王府一早就熱鬧起來，到披紅掛彩。

楚展容天生弱，睡不夠就沒神，所以沒人吵，任由睡。

等睡夠起來，丹玉和白珠才帶著丫鬟們進來，伺候用膳墊一墊肚子再沐浴。

絞干頭發后，兩位全福夫人扶著在鏡前坐下，替上妝梳頭。

看著鏡中輕掃黛眉，薄涂胭脂的人，楚展容晃了晃神，終于有了幾分要出嫁的實。

過鏡子看著殿忙來忙去的人，不由有些好奇此時裴敏行在做什麼，是不是也像一樣被一群人圍著。

有人端來華麗的冠替戴上，那沉甸甸的份量，的脖子十分難。

忍不住哀一聲，覺人都矮了一大截。

全福夫人哄道：“好日子不能嘆氣，郡主該笑笑才是。”

楚展容：“……”

試著扯了扯角，瞧著比哭還難看。

全福夫人：“……”

“無妨，笑不出來也不是非得笑。”

楚展容：“……”

你剛才可不是這麼說的。

等冠固定好，白珠丹玉扶起，開始給穿嫁，戴霞帔，弄完還要仔仔細細檢查，生怕出一點紕。

看著們張的模樣，楚展容又覺得婚真是罪。

不是新郎新娘，邊人有一個算一個都罪。

看著隨可見的“囍”字，越發覺得諷刺，到底喜在何？

若兩相悅，那確實是大喜。

可像和裴敏行這樣的，應該——

“咦？這是什麼？”

室一聲突兀的驚呼打斷了的思緒，微微側頭，立刻有大丫鬟進去詢問：

“大驚小怪的做什麼？小聲些，我看看。”

然而這一看就沒了下文。

楚展容越發好奇，忍不住問：“怎麼了？”

寢殿窸窸窣窣響了片刻，接著負責收拾床褥的丫鬟走了出來，雙手呈上一本書。

楚展容不經意垂眸，正對上紅通通的耳朵。

“？”

丫鬟磕磕問：“郡主，這本……書，要帶走麼？”

“從床上找到的？”楚展容愣了下，床上怎麼會……

等等！

一道靈猛地躥進腦海，打得一激靈。

想起來了！

昨晚翻來覆去睡不著，干脆把沈秀庭送的那本戲圖拿上床看，想著臨時抱佛腳，好好學習一下。

結果看著看著就困了，干脆把書塞在枕頭下，就這麼睡了過去。

今早起來跟個陀螺似的團團轉，早把這玩意忘一邊去了。

沒想到會在眾目睽睽之下被翻出來！

剎那間，昨晚的記憶涌腦海，白花花一片。

楚展容的臉不控制地泛紅。

“郡主？”

丹玉疑地瞄了一眼。

怎麼覺郡主的反應有點古怪呢？

眼珠一轉，手去接，楚展容忽然道：“別！”

丹玉一怔，周圍人也被嚇一跳，紛紛噤聲。

楚展容深吸一口氣，佯裝鎮定對小丫鬟道：“塞進書箱帶走，吉時將近，其他人隨我去拜別父王。”

吉時最大，全福夫人一聽，贊同地點點頭，“是該走了。”

眾人不再糾結，簇擁著楚展容往前堂去。

……

前堂。

老太妃推說子不爽利，沒來。

主位上坐的是盛裝打扮的齊王與沈秀庭。

張夫人、楚霖楚義和楚蘊分坐兩側。

不論之前關系如何，此時他們面上都帶著得的笑，乍一看還真有幾分家庭和睦，兄友弟恭的樣子。

楚展容由人攙扶，緩步而。

看到齊王和沈秀庭先是一喜，接著就紅了眼眶。

楚展容原本還對出嫁沒什麼覺，見沈秀庭微微別過臉，毫無預兆的鼻子一酸，淚珠頃刻溢滿眼眶。

可還不等落下，旁邊就傳來了一陣響亮的打嗝聲。

急促集，一聲高過一聲，連在一起乍一聽跟驢似的。

滿堂皆驚。

楚展容尋聲去，竟是楚霖。

沈秀庭臉一陣紅一陣白，忍不住剜他一眼，“沒出息，你姐姐大好日子，你擱這驢嚎什麼？”

楚霖搭搭，委屈的不行。

“我……我想到以后姐姐就不在家里了，我嗝……難！”

“嗚嗚嗚嗚嗝嗚嗚嗚嗝嗚——”

“……”

原本悲傷的氣氛被他哭的一干二凈。

張夫人和一雙兒都投去了嫌棄的目。

齊王無奈扶額，深吸一口氣，肅容道：“你姐姐只是出嫁，要有自己的小家了，但不論如何，始終都是我齊王府的郡主，是你的姐姐，你待之心當一如既往。”

楚霖站起來，拱手道：“兒子謹記父王嗝……教誨。”

楚展容心熨帖，安道：“你若想我，大可去儀賓府，我給你留副碗筷便是。”

楚霖艱難出一個笑容，乖乖應道：“好。”

不管他是不是真的被安到了，禮還是要往下進行的。

楚展容跪在團上，按著全福夫人的指示向齊王和次妃行禮。

“兒日后不能在父王膝下盡孝，還父王保重，莫急莫躁飲酒。”

說罷，又轉向沈秀庭。

沈秀庭淚流滿面，卻強忍著沒發出聲音。

“也請次妃珍重，以自為重，勿憂勿念，晚上油燈昏暗，莫要再繡花了，仔細眼睛。”

聞言沈秀庭徹底繃不住了，掩面啜泣，眾人好一頓勸才勉強止住。

恰在此時，長史在外面高呼一聲：“儀賓到了！”

眾人忙各歸各位，整頓裳。

楚展容沒。

跪在原地，聽著腳步聲由遠及近傳來。

男人步履輕快，在邊停下時掀起一縷淡淡香風。

楚展容忍不住微微側目。

印象中這是裴敏行第一次穿如此艷麗張揚的。

出乎意料的是，他竟然駕馭的很好。

大紅喜袍抬氣，襯得他神采奕奕，面若桃花。

不知是人逢喜事神爽，還是暖帶來的錯覺，楚展容覺得他好像沒之前冷了。

察覺到的注視，裴敏行微微偏頭垂眸，角倏地一揚。

剎那間，冰雪消融，滿堂生輝。

還真不是錯覺。

楚展容恍惚明白了何為：有人一笑坐生春（1）。

裴敏行袍在旁跪下，斂容面向齊王和沈秀庭，恭恭敬敬行禮問安。

聽著他低沉渾厚的聲音，楚展容驀然回神，臉上發燙。

終于發現了裴敏行的一個顯著優點——

臉好。

總歸是要住在一起過日子的，抬頭不見低頭見，長得好總比長得丑強，哪怕他是個不解風的木頭，起碼賞心悅目呀。

越想越覺得在理，終于對這樁婚事生出了幾分期待。

行過禮，齊王例行告誡婿，結果說著說著把自己說生氣了，直接變警告。

“……容兒是本王唯一的嫡，真正的掌上明珠，自生慣養，不得半點委屈。你能娶到，是你的福氣，你要懂得惜福，敬護都是你的本分。若敢學那些不三不四的東西在外面搞，讓傷心費神，本王定打斷你的！”

沈秀庭越聽越不對味，趕扯了扯他的袖子。

一邊的張夫人和楚蘊面尷尬，有些難堪。

裴敏行卻聽得很認真，應道：“得君明珠，必珍之重之，不敢相負。”

齊王面稍霽，不吭聲了。

沈秀庭從手腕上褪下一對上好的翡翠鐲子，俯給楚展容戴上。

如此，只剩最后一禮——

新婚夫妻一道向父母叩首謝恩，隨后儀賓向郡主行君臣大禮。

禮畢，全福夫人給楚展容蓋上蓋頭，讓兩人各自牽著紅綢一端，慢慢往外走。

吉時已到，新娘上轎。

鞭炮齊響，鼓樂喧天。

一路吹吹打打，好不熱鬧。

流水般的嫁妝從王府抬出，昏暗夜下，又像一條紅的長龍，游走在大街小巷，最后悉數沒儀賓府。

楚展容的儀賓府是齊王親自挑選督建的，占地廣闊，富麗堂皇。

就是有點遠，花轎走了半個多時辰才到。

楚展容差點被晃睡著。

下轎時迷迷糊糊的，險些被門檻絆倒。

幸好裴敏行眼疾手快，穩穩抓住的手臂把人拉到自己邊，輕聲說：“慢些。”

楚展容有些尷尬，站穩后低低應了一聲。

然后就等著他松手，自己走。

可等了半天，裴敏行都沒有松手的意思，就這麼拉著往新房走。

他的手很大也很熱，沒一會兒就把那一截手臂焐熱了。

楚展容莫名張起來。

不知是不是剛才那一趔趄把裴敏行嚇到了，之后他一直在提醒。

“小心臺階。”

“門檻有點高，慢點。”

“這是腳踏，抬腳。”

楚展容慢吞吞出腳試探，踩上去的一瞬間陡然僵住——

腳踏？

喜床？！

那接下來豈不是——

——題外話——

（1）引自辛棄疾《浣溪沙·贈子文侍人名笑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