楚展容輕手輕腳進屋時，裴敏行已在外間的榻上坐下，正拎著紫砂壺沏茶，作優雅從容，面平靜無波。

仿佛方才只是隨口一說，并無其他意思。

可真不上心，會記一晚上麼？

走過去在裴敏行對面坐下，輕咳一聲，佯裝鎮定地問：“我還說什麼了？”

裴敏行眼也不抬，把香氣馥郁的六安瓜片放到面前，“沒了。”

幸好，后面更過分的沒說。

但誰讓他在夢里變狗攆著咬？

楚展容想起自己在夢里罵他的一籮筐話，理不直氣也壯，“我那是和夢里人說話，沒說你。”

裴敏行這才掀起眼簾，“真的？”

一本正經地忽悠：“夢是夢，你是你，豈可混為一談？”

“嗯，展容通，我不及也。”

裴敏行端起茶抿了一口。

楚展容：“……”

得，又開始怪氣了。

以前怎麼沒發現他這麼伶牙俐齒？

狐疑地盯著裴敏行。

不會是讓什麼臟東西附了罷？

屏風后傳來腳步聲，回頭看去——

白珠欠了欠，“郡主，丫鬟們把書箱整理出來了，要搬過來麼？”

因看話本，所以榻邊的柜子里總裝的滿滿當當，方便拿取。

也沒多想，頷首道：“搬罷。”

很快，兩個小丫鬟一前一后抬著小箱子進來。

白珠俯打開箱蓋，從里往外搬書。

裴敏行隨口問了句：“都是什麼書？”

“話本，雜記，你想看便自己拿，別弄壞就行。”

楚展容還是很惜這些書的。

白珠正好捧起一摞，裴敏行便順手拿了兩本，一本遞給楚展容，一本自己看。

結果剛翻一頁他就僵住了。

楚展容卻毫無所覺。

手里那本恰好是之前最喜歡的，夸道：“你倒是會拿。”

“……”

裴敏行幽幽盯一眼，沒聲張，若無其事地合上書封。

等白珠和丫鬟們把書都放進柜子里，他輕聲說：“退下罷，我和郡主看會兒書，不用伺候。”

楚展容沒吭聲，便是默認。

白珠欠，“是。”

等人走盡，裴敏行才重新翻開，細細品讀。

楚展容看了一會兒，發現對面許久沒有靜，抬眸一瞥，卻見裴敏行一手執卷，一手支頤，倚靠著矮幾，側十分專注沉靜。

春窗，灑在他臉上，似覆了層朦朧輕紗，當真是賞心悅目。

楚展容托著下靜靜欣賞片刻，驚訝發現對方如玉的臉上緩緩爬上一抹薄紅。

而且還有越來越紅的趨勢。

“？”

怎麼還把自己看害了？

臉皮忒薄。

楚展容暗中笑他，故意敲敲矮幾，“看什麼呢？”

可惜裴敏行并未如預想一般驚慌失措。

他緩緩轉頭，意味深長地注視著，言又止，片刻后長嘆一聲，掌慨：“展容博學，我亦不及也。”

楚展容：“？”

怎麼聽著這麼奇怪呢？

視線下移，探究地看著他手里的書。

可惜書封都大差不差，書名的位置又被他手擋住，一時想不起是哪本，但想著應該稍微謙虛一下，便客氣道：“你也不必妄自菲薄，在其他方面，你亦有你的長。”

“長？”

裴敏行不知想到什麼，竟短促地笑了聲。

楚展容更懵了，“笑什麼呀？”

不問還好，一問他笑的更厲害了，笑聲清越爽朗。

聽得楚展容又惱又心。

從未見過如此開懷的裴敏行，一時竟失了神。

直到裴敏行拉過的手，把書放在上面，一本正經勸道：“書雖好，卻不宜在白日看。”

楚展容眨眨眼，“看書還要挑時候麼？”

裴敏行點點頭，“偶爾還是要挑一下。”

說著，他沖書抬抬下，示意楚展容翻開。

楚展容垂眸，眼皮忽然毫無預兆地跳起來。

仿佛有什麼不幸的事即將發生。

可終究還是好奇心占了上風，緩緩翻過一頁，悉的畫面瞬間映眼簾。

“！！！”

這不那本萬惡的戲圖麼？

誰又把它拿出來了？！

楚展容兩眼一黑。

“博學”、“長”、“白日”……

數個毫無關聯的詞從腦海深呼嘯而過，掀起一陣驚濤駭浪。

著書脊，差點把一口銀牙咬碎。

難怪他看著看著臉就紅了！

這和白日宣有什麼區別？

楚展容覺自己全的都往頭頂涌去，下一刻就要炸開。

炸了算了。

人怎麼能在同一個坑里栽倒兩次？

早知道在第一次被丫鬟發現的時候，就該讓人拿去燒了永絕后患！

現在要怎麼面對裴敏行啊……

僵坐半晌，抬起袖子緩緩遮住了自己比胭脂還紅的臉。

眼不見為凈。

逃避固然可恥，但著實有用。

可惜在外面拿書的手出賣了。

因為過于用力，骨節都泛起了青白。

楚展容腦中嗡嗡作響，不知是不是出現了幻覺，約聽到一聲嘆息。

接著手背忽然一熱，有人強勢卻小心地掰開手指，把書拿了出去。

心重重一跳，強忍著不。

隔著輕薄袖，依稀可見人影晃。

很快，那人就走到了邊。

無形的迫散開，莫名有些張。

如有實質的視線幾乎要燒穿袖，盯著的臉。

一片死寂中，裴敏行輕輕按了下的肩膀，“戲圖而已，新婚夫婦都會觀學習，沒什麼大不了的，只是看完要收好，別讓旁人瞧見了，人多雜，恐生事端。”

言罷，他收回手，直起施施然離開。

楚展容怔愣片刻，放下袖子一回首，只看到他高大拔的背影，心下五味雜陳。

他在安我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