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認識此人,轉問了一句,“此間除了附近大營的將領兵,還有旁的……”
隔岸那男子,通氣派不似常人,他負手立在前,旁人皆跟在后,杜泠靜頓了頓,“還有旁的貴人?”
秋霖方才送去吃食的時候,恰打聽了一句。
“姑娘,那位恐怕是,”嗓音略兩分,“永定侯。”
“西北永定軍的主帥?”杜泠靜挑了眉,“永定侯陸慎如?”
秋霖低聲說是,“聽說貴妃娘娘前些日帶著慧王去了行宮齋戒禮佛,但中秋佳節在即,貴妃娘娘同慧王要趕在中秋前回宮。若是決了堤、毀了橋,娘娘一行就回不來了。”
“所以,是陸侯撥了附近兵前來?”
秋霖點頭。
陸貴妃出永定侯府陸氏,正是眼前這位年輕的君侯,一母同胞的長姐。
事涉貴胄宮闈,杜泠靜不再多問。
而這位陸侯爺,邊軍主帥、前近臣,二十有五的年歲,已是武將中獨攬大權的人。
杜泠靜與他素不相識,這般權勢滔天的人臣,也無意結。
雨幕嘩嘩地阻隔著遠的視線,恰馬車從泥水里轉了出來,登回車上,在暴雨里離了去。
馬車漸行漸遠,馬蹄聲亦被逐漸掩蓋,只剩下一個虛影在林間變了落葉,搖搖晃晃飄進了風雨之中。
護堤的工程完了大半,有將領前來稟報了一聲,“侯爺不必擔心,此堤壩無虞了。”又道,“雨停后屬下會再檢查堤上大橋,娘娘同慧王殿下必能安穩過橋。”
那將領不確定能不能讓侯爺滿意,瞧了一眼。
他見這位侯爺,一直負手看向對岸的林間,不知看向什麼,他正猶豫著自己要不要問問,男人的目緩緩收了回來。
侯爺來時神平平,此刻將領卻一眼瞧出,他眸溫中浸著幾分和悅。
他開口道了句“勞煩”,“眾將士辛勞,此番護駕有功,亦為百姓解燃眉之急,陸某會在皇上面前為諸位邀功,今冬的炭火糧米亦會翻上一倍。”
他嗓音比常人低啞許多,一旁的兵將原以為這位侯爺高不可攀,必權勢凌人,沒想到開口低緩周全,既為將領邀功,又為士兵討賞。
眾人皆又驚又喜,“多謝侯爺費心!但憑侯爺差遣!”
男人道客氣,示意近侍從留下幫襯,“陸某不便久留,先行一步。”
他越是客氣,眾人越是不敢怠慢分毫。
方才的將領趕忙要去相送,卻見侯爺抬手止了他步。
他見那位永定侯爺,沒再多留,轉離去的時候,目不知怎麼,似是還往方才那對岸林中看了一眼。
*
京城。
暴雨砰砰地砸在窗欞上,阮恭沒聽清楚對面人的話。
“你方才說的杜家要有大喜事,是什麼時候?”
對面人見他臉不太對,趕又提了嗓子說了一遍。
“十日之。我說十日之,杜家就要憑借這樁大喜事,飛黃騰達了!”
喜事,是該讓所有人都高興的事。
但阮恭聽完臉發青,心口砰砰難掩,后背冒出了冷熱難辨的急汗。
第3章
京城,阮恭后背汗淋漓。
三刻鐘之前,他剛進了京城,便聽人人口中提及的一樁大事。
“不知皇上今秋,要促就幾樁良緣?”
先帝時,只為宗室子弟賜婚,但到了今上繼位,被賜婚的便不止宗室與皇親,京中凡高門貴戶,無論文武皆可此列。
“京中高門聯姻,豈是隨意為之?說是皇上賜婚,多半時候還是他們已私下定好,到皇上臉前過明面,再討個金口玉言的彩頭。”
阮恭讓小二上了茶來,聽見坐在中間的一人道,“往年的貴人就那些,沒什麼意思。今年卻不一樣。”
這話一出,就有人問,“莫不是今歲,皇上要給那位賜婚了?”
一說起“那位”,圍著的人全來了神。
有個京外剛來的小伙子,拎不清狀況撓著頭問,“那位,是哪位呀?”
眾人都出一副他好不知事的神,“還有哪位?自是年年中秋夜宴第一等的貴客,多人眼穿也高攀不上的那位侯、爺。”
小伙子眨了眨眼,“侯爺?永、永定侯、陸侯爺?”
他總算曉了事,眾人都點頭又搖頭。
以永定侯府為名的永定軍,鎮守著朝廷的邊關重鎮,陸貴妃與慧王又最得皇上榮寵,永定侯府陸慎如在朝中的權柄,與幾經沉浮的文老臣不相上下。
但他一直未家。
每歲中秋圣上賜婚,朝野上下總要先猜陸侯爺今歲會否聯姻高門,迎娶貴過門。
但一年又一年,陸侯夫人始終沒有出現。
陸侯今歲,二十有五了。
有人問了一句,“難不,今年陸侯夫人出現了?”
永定侯的威名,阮恭也是曉得的。他仔細聽著,聽見又有人問,“是不是永定侯府,往宗人府遞了名帖?”
每年中秋賜婚,還是照舊例由宗人府呈上待選名單,想得皇上賜婚的各家,要親自往宗人府遞名帖。
被圍在中間的那人卻擺了手,“以永定侯府在皇上臉前的面,本不用去宗人府遞名帖。我說今歲有陸侯爺,不是因為名帖,而是積慶坊那邊,侯府半年前就開始修葺府邸,算算日子,恰秋日里修完,那豈不是剛好迎娶侯夫人過門?”
眾人皆“呀”了一聲,還真有些道理。
“侯夫人是哪家?怎麼沒聽說永定侯府同哪家要聯姻?”
眾人猜了幾家,都沒有證據,有人笑道,“陸侯夫人莫不是被雨阻在京城門外,還沒進京呢?”
滿堂都笑起來。
但這話莫名地把阮恭嚇了一跳。他心都提了一提,豎著耳朵盯住了中間那人。
有人問那人,“你說今年不一樣,就這?沒真憑實據可沒人信。”
陸侯的婚事年年都被人討論,不管說得多麼有模有樣,最后的結果都是侯夫人從不曾出現。眾人對猜測之事便不怎麼信了,大家哄鬧著,讓中間那人說出個丁卯來。
中間那人張了,所有人都看過去,但他張的老大。
“這是天機,還不可泄。”
眾人瞬間都泄了氣,紛紛說沒意思,“信了你的鬼話。”
阮恭也松了口氣,暗道自己真是想多了。
杜家同永定侯府,可是八竿子打不著。那位陸侯的夫人,再怎麼也不會是自家姑娘。
中間那人頗有些丟了臉面,他又提了嗓子,“那我說個有真憑實據的,保準不比陸侯的風浪小。”
永定侯是朝中呼風喚雨的重臣,貴妃的胞弟、慧王的親舅,不比他風浪小的該是誰?
那人搖頭晃腦著得意。有人遲疑了一下,“你說的,不會是探花郎吧?”
探花郎,邵伯舉。
永定侯是貴妃的胞弟,探花郎則是賢妃的親侄;陸侯是慧王親舅,邵氏則是雍王表兄;陸慎如是功勛在、大權在手的永定軍主帥,邵伯舉卻是實實在在科舉出的新科探花。
一武一文,皆是皇上重的近前紅人。
中間那人但笑不語,周遭眾人全炸了鍋。
“你說的真是邵探花?他要和哪家高門聯姻?!”
這次那人沒說天機不可泄,捋了捋胡須,“要說高門,倒也不算是太高的門楣。”
言下之意,不是京中赫赫有名的高門。
此言一出,眾人更驚詫了,紛紛讓他別賣關子,“快說快說,到底是哪家?”
那人只吃茶,偏不肯說了。
旁人不服氣,“莫不又是拿捕風捉影的騙人?”
“怎麼就是騙人?”中間那人被激,直起腰來,“我說了只怕你們不信。那家門楣,你們是猜不到的。”
阮恭眼皮莫名一跳。
方才他就心下一提,這會又跳了眼皮。他暗道自己今日過于張了,這兩位朝中顯貴怎麼可能這麼巧,同姑娘的事有關系?
可那中間之人緩緩轉頭,往澄清坊看了過去。
“要同邵氏聯姻的,就在這澄清坊里。”
眾人皆怔怔向著澄清坊瞧去,那人笑著道了一句。
“澄清坊前閣老府邸,杜家,要有大喜事了。”
……
阮恭把錢都掏了出來,請那人單獨往雅間吃了茶。
“……你方才說得杜家的大喜事,是什麼時候?”
那人又說了一遍。
“十日之。我說十日之,杜家就要憑借這樁大喜事,飛黃騰達了!”
阮恭舌發干,“所以,邵氏會請宮里賜婚,和杜家聯姻?”
“當然了,邵氏是什麼份,這婚事只能是賜婚。只要杜家二老爺往宗人府遞去了名帖,此事再不會有誤。”
阮恭口中泛苦,“那我再多問一句,邵氏中意的,是杜家哪位姑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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