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濃沉，華燈低垂，笙歌燕舞了一整晚的穆王府終于出了疲態般的寧靜。

沈令儀端著托盤站在東苑居的一間廂房前。

此偏安一隅，橫在外院與院之間，今晚府上留宿的貴客大多在此歇腳小憩。

沈令儀屏氣凝神，再一次確認了一眼廂房后便叩響了門扉。

“誰？”沉啞的聲音隨之響起，慵懶中帶著一不怒而威的厲。

“奴婢奉命來給大人送醒酒湯。”沈令儀沉著應道。

“進來。”屋里男子的聲音聽著比方才要清醒了幾分。

沈令儀輕輕推門走了進去，先是對著橫臥在貴妃榻上的男子行了個福禮，然后再恭恭謹謹地跪下，將醒酒湯小心奉上。

“這是王爺專門為貴客們準備的醒酒湯，奴婢按著吩咐給大人送來。”

說完只覺掌心一空，榻上的男子已手接過了碗，那男子有一張冷傲孤清的俊臉龐，一雙凌厲的眸若有所思地盯著。

此人正是當朝權傾朝野的首輔陸晏廷！

沈令儀的一顆心忽然就懸在了嗓子眼兒，清楚，機會只有一次，若是錯過，只怕娘親這輩子都等不到全家團圓了！

本是深閨中寵的大小姐，卻不想六年前爹爹卷了一場春闈舞弊案，數罪并罰下來，爹爹和還未加冠的弟弟被流放到了荒涼寒苦的北遼，而和娘親則被充了奴籍。

這幾年來一直想替爹爹洗冤屈，可一個孤談何容易！

曾聽說當朝新任的首輔大人雖然手段狠辣心如石，但為人清廉剛正不阿，若是能借勢……

如此一念，沈令儀便大膽地直起了，堂而皇之地看向了面前端著琉璃盞的男子。

“大人……這醒酒湯里加了料！”

“加了料？”陸晏廷聞言卻不見半點驚訝，只將手中的琉璃盞舉過了頭頂，借著后的燭細細地打量著，“加了什麼料？”

沈令儀面不改地搖頭，話音聽來甚至還帶著一見的不卑不。

“奴婢不知，奴婢只知這湯過了三小姐的手，三小姐倒了一包末進去，吩咐奴婢務必送給首輔大人。”

琉璃盞隨即被首輔大人輕巧地擱在了一旁的矮柜上，盞碧汪汪的澤被燭照得越發的亮，好像一匣子翡翠珠寶。

沈令儀匆匆掃了一眼便低下了頭。

能覺到對面的男子正在看，與虎謀皮本就兇險萬分，沈令儀不敢有半點的馬虎。

“賣主求榮未必求仁得仁。”沉默片刻后陸晏廷再度開口，清朗的聲音宛如高山流水下的一淙冷泉。

“奴婢……只是擇良木而棲！”沈令儀俯磕頭，鎮定應答，毫不為陸晏廷那冷然如霜的氣勢所懾。

接著，就聽到了一聲嗤笑，“誰又知道這料是不是你加的呢？”

沈令儀聞言抬起頭，發現陸晏廷的臉上笑意還未散盡，只是那和煦如春風般的笑卻一點兒也沒有至他的眼底，虛虛浮浮地似畫上去的一般。

于是心一橫，目毅然之，手從矮柜上端起了那盞已經漸涼的醒酒湯，仰起頭喝了個一干二凈。

“奴婢愿為大人以試藥，只懇求大人幫幫奴婢。”的聲音依舊清冷，仿佛沾了月的湖波，綿延漾。

沈令儀說完低頭，忽覺下顎驟然一。

是近在咫尺的陸晏廷用修長的手指重重地扣住了的下顎，強迫抬起了頭。

“喝得這麼干脆，你就不怕里面摻了毒？”陸晏廷的目游走在的臉上。

沈令儀有一種錯覺，他那雙沉如深潭的眸子在這一刻似被人攪活了一般，了。

“大人說了，賣主求榮未必能求仁得仁，但這碗湯藥只要沒有大人的口，那或許過了今晚就是奴婢的死期，所以這里面加了什麼對奴婢而言沒有區別。”

沈令儀說著忽然大了膽子抓住了陸晏廷的手腕，發力與他的手勁相抗衡。

整個人近陸晏廷，盯著男人凌厲的雙眼，緩聲道，“但奴婢不想死，所以只能賭。”

眼見陸晏廷眼底閃過一抹錯愕，沈令儀心中頓時有了一點點的安。

“三小姐怎會無緣無故地只給大人喝一碗加了料的醒酒湯呢，所以奴婢猜這是一碗……”話音至此，沈令儀的呼吸卻忽然一。

“你猜是什麼？”面前的陸晏廷見狀則輕輕搖頭，“沒想到啊，這藥效起得這樣快。”

沈令儀抿著，貝齒輕咬舌尖的，強制讓自己冷靜下來，覺得自己四肢無力，仿佛有一團火在灼燒，那醒酒湯里加的是藥。

堂堂穆王府的三小姐萬寧郡主竟然給當朝首輔下藥！

沈令儀在喝這碗醒酒湯之前曾做過推斷，確實親眼看著萬寧郡主將一包白的末倒進了醒酒湯里，也聽到萬寧笑地吩咐務必看著首輔大人將湯藥喝完。

心中清楚，萬寧郡主一個滴滴的姑娘，就算膽子再大也不敢在自家府邸對著當朝首輔行兇，那這碗藥，勢必不會要了命。

是以猜，那多半可能是讓人困乏亦或者是昏迷的藥，所以剛才才會毫不猶豫地喝了它，想借此來攀附首輔大人。

但是沈令儀怎麼都沒想到，萬寧郡主竟然會給首輔下如此烈的藥！

錯愕間，陸晏廷已經湊到了的鼻息間嗅了嗅，然后笑意微甚道，“這是合歡醉，外頭不常見，宮里倒多的是。”

“你……啊……”相吸，男子一靠近，他上的沉木香頓時就擾得沈令儀心智大，直接從邊溢出了一聲嚶嚀。

這事已經超出了的預判，沈令儀瞪大了眼睛，漸漸到了力不從心。

的合歡醉已經開始發揮功效，覺得自己的四肢百骸仿佛正在被千上萬只螞蟻細地啃咬著，那種疼又煎熬的覺鉆心刺骨，讓跪在地上的沈令儀搖搖墜。

可陸晏廷卻似乎非常滿意眼下的狀態，他甚至抬起手，用微熱的食指指腹描著沈令儀的眉心眼梢，然后順著的側臉一路往下，最后他曲指，輕輕地勾起了的下顎。

“什麼名字？”陸晏廷問。

“令……令儀……”沈令儀這會兒覺得濁氣上了頭，話語間的尾音全是聲細語，甜得嗓子里仿佛都能滴出糖水來，發了膩。

“令儀，你聽好了，我什麼都不缺，倒正好缺一個懂事聽話又敢作敢為的外室……”

但陸晏廷話還沒有說完，沈令儀已經巍巍地抓住了他的襟，紅著眼小口小口地著氣道，“奴家……懂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