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8章 醒來 誰都可以，唯獨不要他。……

第十八章

“脈象浮緩，肺中積水已消……”

靜山松開手，青蕪紅著眼將主子的手放回帳中。

“娘娘這是風寒侵，好在得救及時，命無憂。”

臨華殿中，一應陳設如往昔，然而卻因主人的昏迷，蒙上了一層難以言喻的沉寂。

“命無憂，為何昏迷了三日還未醒來？”

裴彧音沉沉，帶著幾分啞。

藕荷紗帳中躺著的子神安詳，仿佛只是睡著了。可那副軀之中，膛呼吸的起伏都極為微弱，眼睫閉，沒有半分將要醒來的征兆。

已經整整三日了。

闔宮太醫都束手無策，三日來灌了藥紮了針，卻都不見分毫效。

靜山嘆氣道：“心志若不自振，則神思無歸。”

“……神思無歸，是為何意？”

“娘娘子康健，底子不錯，只是略有寒。至今未醒，則是……”靜山搖頭：“心中郁結，或是遭了什麽打擊，不願醒來罷了。”

裴彧攥指尖，因連日勞而泛起了的雙眼死死盯著那道模糊的人影。

什麽不願醒來？

像是覺察到他的所思，靜山站起來，緩聲道：“殿下，心病難除啊。”

青蕪垂著含淚的眼將靜山送出去。回來的時候，正撞見了端著藥送來的青竹。

青竹那日被人從馬車上摔下，上只有些傷，當時暈了過去，醒來便好了。躺著修養兩日，心中實在擔憂，“娘娘如何了？”

青蕪大致將方才靜山所說轉述給。

“二位姐姐。”

青蕪轉頭，是周覓。

讓青竹先端著藥進去，福了福：“孺人安好。”

周覓：“娘娘今日醒了麽？我心中實在是擔憂不過……還請青蕪娘子代為說，讓我見上娘娘一面。”

太子妃昏迷，不人都來請見，太子一應拒了，就連醒來的姚玉珠也沒能見著娘娘。

青蕪原想拒絕，卻想起了靜山大師方才所說的話。

娘娘心中郁結。因為誰，心中清楚。

殿下在娘娘邊，怕是難以讓娘娘安心。

點了點頭：“孺人請進來吧。”

周覓怯怯跟在青蕪後。

臨華殿中空，隨侍的宮人都被清了大半，寂靜無聲。

榻前，紗帳被掀開一角。男人沉著眉眼，笨拙地擡手，將湯匙中的藥送子中。

然而那齒閉，苦的藥從邊流下，男人放下湯匙，又拿起絹帕沾拭著。

“喝。”

男人淨了藥，又端起湯匙，僵道：“……蘊之，喝藥。”

聽得腳步聲，他眸一頓，略側過首回一眼。瞧見周覓，本就不好的面更加黑沉。

“誰準進來的？”

他本就容貌冷峻，稍一沉臉，便有不怒自威之，人看了心。

周覓先青蕪一步跪下來，“是妾哀求青蕪娘子帶妾進來的，殿下莫要怪。妾知曉娘娘未醒，日夜憂思，只恨不能代娘娘罪。”

裴彧不置可否，語氣淡漠：“你倒是個有心的。”

“妾願照顧娘娘，哪怕做個使，只要能留在娘娘邊便好。”

深深叩首，語氣懇切。

便是青蕪，也沒想到會這樣表態。

以為周覓不過是來瞧瞧娘娘，無論是真心還是做做樣子，都盡個心意便好，誰知竟想要留下。

裴彧放下藥碗：“為何？”

周覓有些怕他，但此時仍舊壯著膽子，道：“妾家鄉遠在幽州，只一人來到京城，人生地不，不敢稱孤苦，卻也當真不知……該如何自。”

“只有娘娘待妾好。妾也是後來才知曉，娘娘也非京城人，想來當初也與妾一般，卻無另一個娘娘待……”

周覓越張，話反而多了起來，說到這兒，才磕磕意識到自己說得太多。

“殿下恕罪，妾不該妄自揣娘娘……更無影殿下之心！”

青蕪聽了直嘆氣。

越描越黑。

裴彧抿了抿，看向榻上的人。

總是對誰都好。

他站起，“起來吧。你有這份心，會高興的。”

周覓“哎”了一聲，小步站起挪到榻邊。小心翼翼看了殿下一眼，道：“妾來侍候娘娘用藥。”

裴彧：“喝不進，待會兒太醫來施針張口……”

“……”

青竹這幾日養傷，沒來侍候，方才親眼見娘娘喝不進藥，這會兒驚喜道：

“娘娘喝了，多謝周孺人！”

裴彧背過手，親眼看著方才怎麽也不肯張口的人，此刻被青竹扶著，周覓的湯匙送前，細細喂下。

就這麽喝了？

如果不是知曉還昏迷著，他幾乎要以為是故意氣他的了。

青蕪上前去，給濺出的幾滴藥了，提醒青竹道：“莫要一驚一乍，娘娘這幾日都喝的下去藥的，只是……”

刻意著聲音，不想讓裴彧聽見。可裴彧自習武，耳聰目明，將的意思明白個一清二楚。

好。

很好。

青蕪可以，連這什麽周孺人也可以。

只是不喝他喂的藥，是不是？

裴彧冷嗤一聲，轉便走。

秋朔守在臨華殿前，見殿下出來，意外道：“殿下怎麽……”

“孤不人待見，還不能走了麽？”

裴彧頓了頓腳步，回首瞧了一眼。

耳邊是秋朔的絮叨：“殿下也幾日沒合眼了，想來娘娘也不想看見殿下這般模樣。”

太子妃與齊王妃兩位皇妃遇刺，還是在京城繁華之堂而皇之地行事，陛下震怒，下令徹查。

龍驤府統領陸珣親自去查，查出了幾封未銷毀幹淨的信件，那徹查的消息便又沒了聲音。取而代之的是不盡的賞賜和流水般的補品，包括殿下在朝堂上撤了數個康王爺的心腹，陛下也只作不覺，默認了下來。

夏松領了罰，這幾日不在，他奉命日日守著臨華殿，比誰都清楚。

殿下白日裏去忙政務，陛下、工部、龍驤府幾的事，哪一個不是棘手的。

夜裏便守在臨華殿，他以為殿下好歹會休息片刻，可他昨夜才驚覺，殿下只是默默坐在榻前，著那塊碎掉的玉佩。

那半塊玉佩，是前幾日撞碎的。半塊孤零零地留在廣寧橋上，半塊隨著太子妃，一起掉水中。

殿下將太子妃救上來的時候，那半塊玉佩被娘娘握在手心，地，誰也拿不出。

還是殿下低聲，在娘娘耳邊說了什麽，那半塊玉佩才被松開。

秋朔問，殿下，是否要尋工匠來修補？

殿下什麽也沒說，將那兩塊玉佩拼在一。

然而怎麽也拼不回最初了。

秋朔好像覺得，殿下和娘娘，就好似這塊玉佩一般。

他端詳著殿下的面。殿下靜靜地看著殿，屏風將室的幾人全然遮擋住，什麽也看不見，可殿下還是站了許久。

久到他以為殿下不會再離開的時候，裴彧道：“走了。”

秋朔應了一聲，繼續留在臨華殿，當門神。

-

明蘊之很久沒有做過這麽長的夢了。

明月蘆花般的夢境裏，像是回到了年。

外祖柏益從朝中退下後，一手創辦了個山中書院，天下學子不都慕名而來。

書院後山有一條河，外祖與外祖母二人坐在河邊垂釣，便蹦下水中，歡歡喜喜地戲水。

外祖母起初還攔，怕學野了子，日後為世道所不容。但外祖道：“兒家天生便吃虧，松快的日子也就這麽幾年，拘著做什麽。”

直到明蘊之淘氣地將外祖釣上來的魚丟進水中。

柏益聲氣發了火：“讓滾回去！去打板子，好好學學規矩！”

明蘊之躲在外祖母後，咯咯笑。

才不怕。

夢境的最後，外祖母搖搖的手，說蘊娘長大了，還要去爬樹嗎？

說：“蘊娘，醒醒，去捉魚了。”

“蘊娘，小蘊娘，別睡懶覺，睜睜眼……”

……

明蘊之睜開雙眼，邊還帶著淺淺的笑意。

直到目定格在那悉的床帳上。

笑意緩緩褪去。

嚨幹到火辣辣地痛，勉力擡了擡手，青蕪時時注意著這邊的靜，“……娘娘，娘娘醒了！”

“快去喚太醫，娘娘醒了！”

臨華殿忙了一陣，很快又安靜下來。

青竹端來水杯，喂著喝了水。明蘊之這才有了力氣，啞著嗓子道：“我睡了多久？”

“第四天了，”青蕪紅著眼：“太醫說再不醒，娘娘就……嗚，嚇死奴婢了……”

“我這不是醒了嗎。”

明蘊之還虛弱著，語速緩慢。

青竹倒豆子似的將這幾日的況說了一通。然後才跳起，道：“還未告知殿下，奴婢這就去！”

明蘊之按了按的手。

淺的邊出一抹笑意。

“……不必。”

緩緩道：“日後，我的事……都不必告訴他。”

即將踏殿中的人影一頓，腳步停駐在屏風之後。

“若殿下問起，便說……”

明蘊之咳了幾聲，笑著道：“也不一定會問起，日後再說吧。”

臨華殿外，夜沉沉。殿中熏著的暖香掩蓋不住濃重的藥氣，飄出來。

唯覺秋風涼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