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有他謝縱微穩坐首輔之位一日，大郎君怕是，唉。”

男人說著說著忍不住更煩躁起來，聽他直呼謝縱微的大名，其他人連忙拍了拍他，低聲喝道：“噤聲！你上真是沒個把門兒。”

男人也有些懊悔，環顧一圈，卻看見一年輕的貌郎正愣愣地看著他。

是覺得他們太吵了？

男人皺了皺眉，正想轉過眼去，卻聽見那位郎問他：“請問這位郎君，我從前聽家里人閑聊，說李家大郎，與謝縱微素有不合，心里還奇怪呢。他們不是連襟嗎？怎麼會鬧到這樣的地步呢？”

語氣天真，帶著一點兒不解，想來是被他們剛剛的話給勾起了好奇心。

男人松了口氣，但提及謝縱微，還是沒好氣，不過也沒必要對著一個素昧平生的年輕郎發氣，只不屑道：

“謝……，呃，此人心機深重，李家大郎乃是清白人，怎會愿意和他蛇鼠一窩，小姨子沒了，這連襟自然也做不了唄！人家不到三十就了首輔，風著呢，哪里是別人高攀得上的！”

首輔。

原來他已經是首輔了。

施令窈早知道謝縱微三元及第出，若無改朝換代這樣的意外，他的仕途定然一片明亮亨通。

卻沒想到，得知他進閣，登位首輔之前，施令窈先從別人口中得知他與自己的姐夫素有齟齬，甚至還有可能因為兩人的矛盾，讓姐夫不得不遠離汴京，前去漳州。

阿姐和外甥自然也要跟著遠赴漳州。

施令窈茫然地眨了眨眼睛，強撐著不敢出異樣之，坐回了方斧頭面前。

那群人也沒和一個兒家計較，轉頭說起生意上的事兒。

“施娘子，你……”

方斧頭有些猶豫，因為對面的人臉實在太難看，著不健康的蒼白，讓人看了心里發。

施令窈慢慢搖了搖頭：“我沒事。”

只是心里有些。

場之上瞬息萬變，人心也是這樣。且不論姐夫遠調漳州之事是不是和謝縱微有關，耶娘他們回到江州老家的事又是否和他有關系，施令窈默默攥了手，安自己一步一步來。

現在需要做的第一件事就是重新找到城的法子。

暫時見不到耶娘他們，但還有雙生子。

于而言是一眨眼的時間，但對于他們來說，這個阿娘缺席了十年的時間。

不管怎麼樣，總要去見一見他們。

但是沒有可以城的符牌，桃紅嫂子他們對這些事也莫能助。

施令窈垂下眼，腦中飛速思索著可行的辦法。

旁邊那桌的男人們仍在有一搭沒一搭地說著話。

有人嘆了口氣：“只盼著這次從冀州進的那些香能夠在汴京賣個好價錢，也不枉費咱們跑這一趟了。”

其他人也跟著附和。

施令窈眼睛忽地一亮。

從他們的話里，施令窈大致能猜出來，他們是依附在隴西李氏旗號下的一支商隊，如今皇權至上，世家衰微，為了維系面，不世家都會默認一些商號借著他們的名頭行商，兩頭各自得了便宜，也算是汴京城里各個士族間彼此心照不宣的一樁事兒。

“幾位大哥，恕我直言，你們那批冀州香，怕是只能砸在手上。”

施令窈頭一回做這樣的事，張得來手心都濡了一層。

方才聽了幾耳朵，這幾人就是快了些，并不是窮兇極惡之流，但一上來就說人家生意好不起來，不是找揍呢嗎？

剛剛和施令窈說過幾句話的男人橫一眼，哼了一聲，沒好氣道：“你一個黃丫頭知道什麼？邊兒玩去！”

商隊前途未卜，手里捧著的飯碗不知道什麼時候就碎了，汪明心頭又悶又躁，聽到一個年輕郎在一旁烏，心更是糟糕。

商隊的其他人見汪明這麼說，心頭本來也不痛快，但見施令窈一個郎家，也不好多說什麼，只猛喝了幾口茶，去一去滿心的苦。

施令窈被汪明頂了一句，也不生氣，那雙猶如點漆的靈雙眼此時流出一種令人不自覺跟著靜下來的堅定：“我沒有騙你們。但我有法子，能讓你們的商隊在汴京，乃至在大聿二十三州，都能賺得盆滿缽滿。”

這話說得太像是吹牛，汪明嗤笑一聲，對著方斧頭招了招手：“你家主子是不是這兒有點問題？”他指了指自己的腦子，“快把人帶回家去吧，好好一個郎家，和誰學的吹牛的本事！”

方斧頭是個老實人，但聽到這樣的話，都忍不住有些生氣了。

雖然施娘子的腦子是有些問題，但是他們這些大老爺們兒怎麼能當著施娘子的面就說出來呢！

“你們——”

施令窈轉過頭，對方斧頭出一個安的笑容，之后又對著汪明他們微微揚起下頜：“你們千里迢迢去冀州進了一批香，可是因為冀州有一種礦石，加香中，可令細膩香，更勝尋常脂？”

汪明他們臉一變，連忙環顧四周。

見茶寮里除了他們兩桌，只有閑得打蒼蠅的店小二和掌柜的在，稍稍放下心來。

但他們再看向施令窈時，目里多了幾分忌憚。

沒想到這郎看著面，肚子里卻還有點貨。

他們腦海里的想法要是被施令窈知道，定要哼一句——說不定的兩個兒子站起來比他們還要高呢。

“這位郎，請坐下說話吧。”

幾人里的領隊，名喚周駿，對著施令窈笑了笑，見施施然坐下，周氣度淡然，并不像尋常閨閣郎那般怯扭，心里對的評估又微妙地變了變。

施令窈微笑道：“我姓施。”

“施娘子。”周駿從善如流地改了稱呼，“既然你知道我們選擇冀州香，是因為它頗有可取之。又為何斷言這香，會砸在我們手里？”

“恕我冒昧，諸位可是掛靠在隴西李氏之下，除了商隊來往，鮮來往汴京，也難得與李氏本家的人說上話？”

這話乍一聽有些牛頭不對馬，周駿瞥了急子的兄弟一眼，示意他們安靜，又點頭：“是，我等家小俱都在江陵府，此來汴京，不過是想著銷貨罷了。至于旁的，不怕施娘子笑話，主家雖是家大業大，但如今時局不同，主家已是自顧不暇，我等一介商賈，又哪能忝再去打擾？”

施令窈頷首：“這便是了。那人怕是也琢磨了您這邊的境，打量著您不知道冀州香曾經作為貢品過汴京宮闈的往事，這才把這批積了許久香給了你們。”

這香曾經作為貢品過宮闈？

周駿幾人面面相覷，肅然道：“但請施娘子為我等解。”

也不算解。

施令窈想起從前的事，一時有些恍惚，但周駿等人的目十分熱切，連帶著方斧頭也跟著好奇地過來，定了定神，徐徐將昔年由一瓶香引起的禍事說了出來。

那是顯慶十年，與謝縱微一同宮赴宴。

當時隆寵正盛的孫貴妃在宴上突然起了滿臉的疹子，不知是誰人在酒水飲食里下了毒，還是在的胭脂飾上了手腳。

因為孫貴妃當時與天子幾乎是形影不離，誰也說不好這毒是奔著孫貴妃去的，還是意在天子。

一時間宴上風聲鶴唳，鬧得人人怛然失。

施令窈記得，當時才產下雙生子不久，見到衛刀凜冽、一派肅殺的場面，嚇得手指發涼。

許是袖挲間，不小心到了謝縱微的手。

在還沒有反應過來的時候，有一只溫熱有力的手輕輕握住了。

是謝縱微。

施令窈愣住。

他分明是極重禮法，出了臥房便恨不得與隔上八丈遠的講究子，但在那個風雨飄搖、人心惶惶的夜晚，他卻握了的手。

讓暖意源源不斷地渡送到指尖。

后來大家才知道，是孫貴妃用的香出了問題，這才鬧出了一場烏龍。

回到家中，已是月上中天。

施令窈本就喜歡搗鼓香胭脂，聽說了孫貴妃是用了香之后出了一臉疹子，至今見不得人，十分好奇，但又不能懟到孫貴妃面前直接問人家。

好奇得抓心撓肺，一連想了好多天。

又逢謝縱微與同房的日子。

說是同房，其實不過是二人蓋著被子純睡覺罷了。

聽著翻來覆去睡不安穩的靜，謝縱微眉頭微皺：“安靜些，該睡了。”

施令窈怏怏應了一聲。

卻還是忍不住翻。

謝縱微了泛著酸痛的眉心，聲音有些低：“是要喝水？還是吃東西？又或是要起夜？”

一愣。

施令窈未嫁到謝家時，也是家里千萬寵的小娘子，子卻一點兒也不氣跋扈，到了謝家之后，面對這樣一位芝蘭玉樹，卻冷淡至極的夫君，也信心十足，想著定能得夫妻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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