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尚未暗下來的時候，院子里就有了靜。

“夫人回來了。”

“可算回來了。”

因為周媽媽被送進府，擔驚怕了大半日的丫鬟婆子們終于有了主心骨，紛紛活了過來。

玉縈亦從榻上坐起來，將耳房的門推開一條，仔細聽著外頭的靜。

先傳來的是寶釧的斥罵聲。

“一個個杵在這里做什麼？院子這樣，你們是當起主子來了？”

“夫人，大事不好了，世子人把周媽媽捆了送去府啦。”

趙玄祐今日之舉著實把陪房們嚇得不輕，愣是全都躲在流芳館里，不敢出府通風報信，也不敢在府門口守著崔夷初回來，生怕自己做了出頭鳥惹了趙玄祐的不快，落得跟周媽媽一樣的下場。

因此，直到崔夷初踏進流芳館的這一刻，才知道周媽媽被送進府的事。

饒是向來鎮定，在這一刻亦剎那間變了臉，五扭曲了起來。

“進了府？到底怎麼回事？給我說仔細些！”

崔夷初剎那間雙目通紅，再無半分公府嫡侯府主母的風度，一把揪住了丫鬟的領口。

“夫人，是……”

“夫人，老奴有事稟告。”

被揪住的丫鬟還沒開口，宋管家從后頭趕來，站在流芳館外朝崔夷初拱手行禮。

“夫人。”寶珠看著崔夷初這般失態，雖則心中慌，到底上前扶了一把，低聲勸道，“這些丫鬟都是蠢貨，聽聽宋管家是怎麼說的。”

崔夷初深吸了一口氣，可是心緒怎麼都平復不下來。

那可是周媽媽。

所有的底牌、所有的計劃周媽媽都知道，趙玄祐為什麼會把周媽媽送進府？他察覺了什麼？又想知道什麼？

府刑訊供的手段有所耳聞，周媽媽能扛得住嗎？

會把自己所有的事全都吐出來，完了，全完了，不僅趙玄祐會知道自己用玉縈梁換柱的事，被府審出來，全京城都會知道的。

覺到崔夷初的子在止不住的發抖，寶珠扶著，回頭對宋管家道：“夫人坐了許久的馬車累著了，宋管家是要稟告周媽媽的事嗎？”

宋管家自然也看出崔夷初的臉極差，以為是跟周媽媽太深，一時接不了此事，忙道：“是來回周媽媽的事，既然夫人子不舒服，老奴明日再來回。”

“不，你說。”崔夷初這會兒稍稍鎮定了些。

不管怎麼樣，還有興國公府作為后盾，總得知道發生了什麼事才好應對。

宋管家道：“世子回京之后，老奴一直督著賬房那邊把這一年的賬本對清楚了好給世子瞧瞧，這一查就看出了些問題，追溯起來竟然是周媽媽私吞了上千兩的銀子，周媽媽是夫人院里的人，事又牽扯到了在外頭做生意的兒子，世子擔心夫人為難，便讓老奴去報了，這會兒周媽媽在牢里了，那兒子也緝拿歸案了。”

原來是私吞銀兩的事……

崔夷初的心稍安。

“我竟不知周媽媽私底下做了這樣的事，當真可恨。”

“世子說，夫人著實不必被此等賊人傷心，若是人手不足，可再去采買一些。”

崔夷初道：“知道了，世子今晚來流芳館用膳嗎？”

剛才見崔夷初神那般激，這會兒突然平靜下來，宋管家也覺得有些古怪，只是這里沒他說話的份兒。

“世子不知道夫人幾時回府，便應了安寧侯府莫晗爺的邀約過府一敘了，出門前特意代了讓夫人先用晚膳，他晚些時候來流芳館。”

又是那個葉莫琀。

崔夷初有些煩躁，卻沒有表，頷首道：“今日的事有勞管家了，既是賬房在查賬，索徹查清楚，看看府里還有沒有周媽媽這樣的蛀蟲。”

“夫人放心，全都查過了，只有周媽媽有問題。”

崔夷初帶過來的陪房大多做了管事，哪有不吃錢的，不過旁人沒得周媽媽那麼大的權力，吃些小錢無傷大雅。

況且趙玄祐只代了查辦周媽媽一人，宋管家當然不會做多余的事。

“夫人剛剛回府，老奴不打攪夫人歇息了。”

崔夷初微微頷首，轉往正屋走去。

待宋管家一離開，寶珠即刻便讓婆子關了院門，點了兩個機靈些的丫鬟進屋回話。

丫鬟道：“早上夫人出府后，周媽媽如往常一般去后院各巡查，我們也是該做什麼就做什麼，后來快到中午的時候，突然有人過來說周媽媽私吞府里銀兩，被世子派人送去府了。”

崔夷初有些不信，“沒有別的事？”

這幾日有玉縈的侍奉，趙玄祐對明明很好，怎麼可能專門等著出門的時候抓的陪房？

“世子這麼做，奴婢們都以為是針對咱們這些陪房，所以都在院里老實待著，不敢出去打聽。”

“廢！”

“聽說是世子親自發落，又是宋管家辦的，便是出去打聽也打聽不到什麼。別說咱們這些在流芳館的奴婢了，跟著周媽媽的那兩個婆子也嚇壞了，說是世子生氣，突然把宋管家喊過來發落了，別的什麼都不知道。”

周媽媽管著后院，不會遇到趙玄祐，哪里惹得了他的閑氣？

更何況周媽媽是興國公府的老人，當初娘之所以點了，讓陪嫁到侯府來，就是看重的辦事能力。

在興國公府能如魚得水，這份心機和眼力見，絕不可能激怒趙玄祐。

崔夷初神一凜，決心把事查清楚：“把那兩個婆子帶過來。”

很快，寶釧將那兩個婆子帶到了流芳館，崔夷初薄抿，由著寶珠問話。

“周媽媽每日上午都是查看后院，怎麼會遇見世子？”

“見到周媽媽的時候，怒氣沖沖地我們跟一塊兒去抓玉縈。”這兩個婆子都是強力健的，平常都幫著周媽媽管家奴婢，都是周媽媽用慣了的人。

周媽媽從花房出來后，上們倆去抓人。

“上哪兒抓？”

“一開始我們也不知道，就是跟著走，沒想到帶著我們就去了泓暉堂。”

聽到這里，一直不置一詞的崔夷初猛然睜開了眼睛。

寶珠趕忙追問：“玉縈在泓暉堂？”

“我們過去的時候，玉縈好像在院子剪花兒還是什麼的，泓暉堂我們也不敢闖，等著玉縈走出來了，周媽媽才過去問話。”

“問的什麼話？”

婆子照實回道：“周媽媽問玉縈為什麼來泓暉堂，們沒說上幾句就驚了世子。”

崔夷初只覺得腦子嗡嗡地，滿腦子都是“玉縈在泓暉堂”、“玉縈在泓暉堂”，拳握，手心里盡是冷汗，猛然道：“把玉縈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