為著這兩點，這位沈姑娘，怕是要兇多吉。

可惜了，這麼一個水靈的丫頭，就要這麼沒了。

正兀自出神，忽聽里頭‘咣當’一聲。

王植下意識喚了一聲，“主子”

頃刻，傳來皇帝的聲音，“進來。”

王植推門而，只見皇帝正端坐在座椅上，而那位沈姑娘躺在他腳下，已然失去意識，旁邊，還歪著一只板凳。

王植拿眼覷向皇帝。

“暈倒了。”皇帝抿著，瞧不出喜怒，影在夜里勾勒出清晰的廓：“人把送回去。”

-

夜間，玉熙宮燈火通明，皇帝站在桌前練字，然而但凡是懂書法的人，便能一眼看出，皇帝今日的字相比平常，雖仍舊不

失其筋骨，但在某些地方卻有些雜。

醫彎著腰，亦步亦趨進殿，不敢抬眼，跪下給皇帝請安。

皇帝的筆不停，眼睛全神貫注落在筆尖，淡淡開口：“說。”

醫磕了個頭，這才道：

“那位貴人確實染了風寒，子薄弱，本已大好，可或許是今日在外頭久坐吹風之故，寒熱又起，又驚嚇，所以子不住，昏了過去，臣已經開了藥方，貴人按藥方吃藥即可。”

他本是專為皇帝治病的，連宮里的娘娘都沒機會他給把脈，今日卻忽然被去給一個小姑娘看病，不得不由他多想。

雖把脈時瞧不見那小姑娘的容貌，也不知其份，但他猜宮里不日或許就要出位得寵的娘娘了。

然而皇帝聽罷他的匯報，卻并不像多關心的樣子，只淡淡‘嗯’了一聲，說：“退下吧。”

頓了頓，又說：“管住你的。”

醫打了個激靈，謝恩起，然而剛走兩步，又折返回來跪下，道：

“臣還有一事要稟明，貴人患夜盲之癥，這種病又雀蒙眼，說大不大，說小不小，還請貴人平日里注意才是。”

話音未落，皇帝筆端的墨‘啪嗒’一聲滴落，在這寂靜的夜里顯得格外清晰。

“你說什麼”

第13章

撞見

“患夜盲癥之人，白日還好，到了夜間，哪怕黃昏時刻，雙眼也如被蒙上一層水霧，對眼前之難以分辨……”

皇帝端坐在太師椅上，耳邊響起醫臨走前的話語，角止不住輕抿。

案上擱著一本書，邊上是燭臺，琉璃做就的燈罩里，火焰止不住地跳。火映照在皇帝英的眉眼上，明滅不定。

夜盲之癥……

皇帝仔細回想著同那小姑娘的相，從第一次見面，到之后太池畔再次相遇，再到后來在船上睡著，他去瞧，兩人互送荷包簪子……

一點一滴，每一句話每一個作反復在腦海中翻涌。

彼時并不在意的一些小細節如今卻那樣清晰，比如：

瞧他時，總是喜歡先瞇一下眼睛，眼珠子在空中轉幾下，像是在尋找什麼東西，最后才會將視線落到他臉上。

即便如此，大多數時候，仍舊不會注視他的眼睛，同他的視線總有偏差。

他那時并不放在心上，只以為是在害，不敢同他對視，畢竟孩子家那樣同他私會已經是不妥，矜持一些實屬應當。

再比如，那日他早些到玉熙宮來，明顯怔愣住，而他卻并不以為意，現如今想來，當日定然在奇怪他為何說這個。

還有，從未喚過他皇爺或是陛下，稱呼他都是用‘您’。

這個‘您’可以是他，同樣也可以是旁人。

……

皇帝抿著，‘啪’的一下將書闔上，眸子漆黑如墨，深不見底。

一樁樁一件件，明明這樣多的破綻，卻被他全然忽略。

到如今，他終于不得不面對一個顯而易見的事實——

那個小姑娘從頭到尾。

都不曾真正瞧見過他真實相貌。

既然如此。

皇帝微抬了眼。

究竟將他認了誰

寧王。

他的兒子。

這個答案，顯而易見。

是太后找來給寧王相看的，同他私會，討好他，合合理。

小姑娘沒有撒謊，也沒有膽大包天心懷鬼胎，從頭到尾，都只是他自己認錯了人，錯了心。

一難言的煩悶從皇帝心頭升起，他再次翻開面前的書，子倚靠在座椅上，微蹙了下眉頭。

“殿里什麼味兒”

一個隨堂太監從外頭進來，跪下道：“回主子，是主子慣常用的龍涎香。”

“撤下去。”

隨堂太監愣了一下。

皇帝往日從未嫌殿里香氣重，今日不知是怎麼了。

作麻利地將殿中紫檀桌上那尊金琺瑯香爐抱出去，走到外間，正見掀簾進來的王植，沖他暗自擺了擺手。

王植見狀，心中已經了然，示意他出去，自己端著鮮蓮子湯進殿。

“主子，尚膳監新做的，求主子嘗個鮮。”

皇帝唔一聲，卻只是坐在那里不，眼睛仍盯著書。

王植斟酌半晌，說：“沈姑娘未曾欺君罔上，太后，還有皇家的面算是保住了，主子該高興才是。”

皇帝聞言，抬眼瞧他，王植連忙垂下頭去。

是啊，一切皆是一場誤會。

這件事旁人都不知曉，包括沈氏本人。

只要他往后將兩人之間的一切都忘得一干二凈，便皆大歡喜。

照舊還是太后看中的王妃人選，而他依舊是那個高高在上的皇帝，未來的阿公。

皇帝垂了眼，半晌，問：“什麼。”

“沈荷回。”

本應是封妃那日，紅被翻滾、床榻間繾綣時喚的名字，如今聽來卻這樣陌生，同那些面容模糊的宮人秀沒有任何區別，掀不起一波瀾。

“告訴宮正司，往后仔細教沈氏規矩，別沒事到跑。”

面無表吩咐完，皇帝這才終于垂了眼，將手中書放下，對王植道：“端過來吧。”

-

卻說荷回被人送回去后，可把姚朱嚇了一跳，以為是在外頭犯了什麼事，后來聽聞是風寒又起所以暈倒了，這才放下心來。

在床前守了一夜，到了翌日晌午，床上人才悠悠轉醒。

姚朱起，去端飯來與吃，回來時卻見荷回正坐在床上哭。

這位姑娘哭起來可與旁人不同。

尋常人哭起來梨花帶雨，我見猶憐，不一樣。

睜著兩只大眼睛，直愣愣地著前方，兩只手在床上扔沙包玩兒，一邊扔一邊從眼眶里不停流淚。

若是不知的人瞧見，只怕早當是鬼上了。

姚朱見荷回哭的次數不多，一次是荷回剛進宮那夜，因為靜太大，惹得以為殿里鬧了耗子，還有一次就是現在。

姚朱將荷回的沙包收了，坐在榻上問：“姑娘上還是不舒服”

荷回木然搖頭，看向姚朱，道：“姚朱姐姐，我要死了。”

姚朱臉一變，捂住荷回的，說：“姑娘慎言，這樣的話可不是隨便說的。”

荷回說真的，“寧王說我犯了罪，要誅我九族。”

說著便將那夜在雨花閣附近耳房發生的事告訴了姚朱。

姚朱聽罷，滿臉差異：“姑娘病糊涂了。”

了荷回的額頭，道：“小爺當日天沒黑，便提前被人給走了，聽說是姚史不小心崴了腳，他去看。”

小心覷了眼荷回的臉，見沒什麼反應，才接著道：“哪里又有天黑了去威脅您，要治您罪的功夫呢。”

“再說了。”姚朱道：“這宮里能下誅人九族命令的，只有皇爺，便是太后也不，小爺他哪里敢說這樣的話。”

荷回聞言呆呆的，喃喃道：“是我睡糊涂了產生了幻覺”

愣了愣，搖頭道：“不對，我記得，確實是寧王，他嚇我，他還……”

想到什麼，急忙拉開自己的左袖，將左手腕遞給姚朱瞧：“他還拉著我不放，你瞧。”

姚朱道：“姑娘的手腕是昨日不小心摔倒，被小太監拉的。”

頗有些無奈地看了眼荷回：“姑娘的額頭還有些發燙，奴婢去給您端藥來。”

說著，起出去。

屋里只剩下荷回一人，靜悄悄的。

荷回已經不哭了，坐在榻上，愣愣出神。

是病糊涂了可為何覺這樣真實

仍清楚記得，寧王在耳邊說話時的語氣，那樣駭人，可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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