鐵鏈在腳踝上磨出的痂已經凝固深褐，像塊丑陋的補丁。蘇晚蜷在床角，三天來第一次聞到食的香氣 —— 是從前最的海鮮粥，此刻卻只讓胃里翻涌。

窗簾被拉得嚴合，臥室里永遠亮著盞暖黃的壁燈，陸䂙說這樣就不會害怕黑夜。可蘇晚覺得，這燈比地下室的鐵欄更像囚籠的柵欄，把和外面的世界徹底隔開。

“晚晚，該吃飯了。”

陸䂙的聲音從門口傳來，帶著一種刻意放緩的溫。他穿著件米白羊絨衫，手里端著個描金白瓷碗，粥的熱氣模糊了他棱角分明的臉，乍一看竟有幾分居家男人的溫。

蘇晚沒，只是把頭埋得更深。下抵著膝蓋，能覺到顴骨硌得生疼 —— 已經四天沒正經吃過東西了。

林薇的黑白笑臉總在眼前晃，像扎在眼底的刺，稍一就疼得流淚。只要一想到那碗草莓布丁，就會想起陸䂙喂時眼底的瘋狂，想起新聞里林薇墜樓的瞬間，胃里就像被塞進團燒紅的鐵。

“不？” 陸䂙走到床邊，把碗放在床頭柜上。瓷碗與木頭撞的輕響，在寂靜的房間里顯得格外刺耳。他蹲下，視線與蘇晚平齊，指尖想去的臉頰，卻被猛地偏頭躲開。

指甲刮過他的手背，留下道淺淺的紅痕。

陸䂙的眼神暗了暗，像被烏云遮住的晚霞。他沒說話，只是拿起勺子，舀了勺粥遞到邊，粥里飄著顆飽滿的瑤柱，是從前吃的。

“張。” 他的聲音依舊平靜，可握著勺子的指節已經泛白。

蘇晚死死抿著，牙齒咬得牙齦發酸。能聞到粥里淡淡的海鮮味，混合著陸䂙上若有似無的雪松香水味，這兩種曾經讓覺得安心的味道，現在只讓惡心。

“我數到三。” 陸䂙的聲音冷了下來，“一 ——”

蘇晚閉上眼睛，睫劇烈地抖著。

“二 ——”

他的呼吸越來越近，帶著粥的熱氣噴在臉上。

“三。”

最后一個字落地的瞬間，蘇晚突然猛地偏頭，狠狠咬住了他遞過來的手腕。

不是試探的輕咬，是用盡全力氣的撕咬，像只被到絕境的，明知咬不過，也要撕下塊來。

陸䂙悶哼一聲，手里的勺子 “當啷” 掉在地上。他沒有推開，只是任由咬著，另一只手輕輕著的頭發，作溫得詭異。

腥味在口腔里彌漫開來，帶著咸的鐵銹味。蘇晚松了口，看著他手腕上那圈深深的牙印，珠正從破口往外滲，染紅了米白的羊絨衫。

“滿意了？” 陸䂙的聲音很輕，眼底卻翻涌著黑的浪，“用傷害我來證明你還活著？”

蘇晚別過臉，不去看他。上還沾著他的，溫熱的，帶著令人作嘔的粘稠。

陸䂙站起，從口袋里掏出手帕，慢條斯理地拭著手腕上的傷口。浸了手帕，在他蒼白的指尖暈開，像朵妖艷的花。

“看來溫對你沒用。” 他扔掉手帕，聲音冷得像冰，“非要我用別的辦法。”

他轉走到門口，對著對講機說了句什麼。很快，臥室門被推開，一個穿著白大褂、戴著金眼鏡的男人走了進來，手里提著個銀的醫藥箱，箱子上印著某私立醫院的標志。

蘇晚的心猛地一沉。這不是家里的家庭醫生，從沒見過這個人。

“陸先生。” 醫生推了推眼鏡，目在蘇晚上快速掃過，最后落在腳踝的鐵鏈上，眼神里閃過一不易察覺的驚訝，很快又恢復了職業的平靜。

陸䂙沒回頭，只是指著蘇晚對醫生說：“檢查一下的。”

醫生愣了愣，似乎沒明白這命令的意思，但還是依言放下醫藥箱，蹲下想查看蘇晚的。

“別我！” 蘇晚猛地回，鐵鏈在床板上拖出刺耳的響聲，“你是誰？他你來干什麼？”

醫生被突如其來的反應嚇了一跳，下意識地看向陸䂙。

陸䂙走到床邊，彎腰撿起地上的勺子，用紙巾干凈上面的粥漬，作慢條斯理，仿佛剛才被咬傷的不是他。“張醫生是全市最好的骨科專家，” 他的聲音輕飄飄的，像羽落在刀刃上，“尤其擅長骨折后的固定手。”

蘇晚的瞳孔驟然收，一寒意從腳底板直沖頭頂。

“你什麼意思？” 的聲音發，牙齒控制不住地打，“陸䂙，你想干什麼？”

陸䂙把勺子放進碗里，發出清脆的撞聲。他抬起頭，看著蘇晚慘白的臉，突然笑了，那笑容里帶著種近乎天真的殘忍。

“你不是不想吃飯嗎？” 他說，“我在想，也許是因為你的太好了，總想著跑，所以才不覺得。”

他走到醫生邊，拍了拍那個銀的醫藥箱，箱子里傳來械撞的叮當聲，像死神的鈴鐺。“張醫生說，只要把‘固定’住，讓它不能，人就會變得安分，也會乖乖吃飯了。”

“你這個瘋子！” 蘇晚終于忍不住尖起來，聲音嘶啞得像被砂紙磨過，“你放開我！我要告你！”

“告我什麼？” 陸䂙挑眉，語氣帶著種近乎戲謔的無辜，“告我關心你的？告我怕你壞了？” 他俯靠近，指尖輕輕劃過的膝蓋，“你看，你的這麼，又細又直，要是斷了，多可惜啊。”

他的指尖冰涼，像蛇的信子，蘇晚的控制不住地抖起來。

“不過沒關系，” 陸䂙的聲音越來越低，像魔鬼的低語，“張醫生技很好，就算斷了，也能接得像原來一樣 —— 就是以后再也跑不了，只能乖乖待在我邊，這樣也好的，不是嗎？”

“滾！” 蘇晚用盡全力踹向他，卻被他輕易抓住腳踝。鐵鏈被拽得繃，勒得腳踝生疼，像是要把骨頭勒斷。

“別我。” 陸䂙的眼神徹底冷了下來，像深冬的寒潭，“我給過你機會的。”

他轉向旁邊的張醫生，語氣恢復了平靜，卻帶著不容置疑的命令：“張醫生，準備吧。”

“等等！” 張醫生突然開口，推了推眼鏡，臉上出猶豫的神，“陸先生，這…… 這不太符合規定，而且這位小姐看起來并沒有骨折……”

“我沒說骨折了。” 陸䂙打斷他，聲音里帶著一不耐煩，“我是說，讓你幫‘固定’一下，比如…… 讓骨頭錯位，然后再接好，這樣恢復期會長一點，也能安分一點。”

張醫生的臉瞬間變得慘白，手一抖，醫藥箱差點掉在地上。“陸先生，這…… 這是故意傷害，是犯法的！”

陸䂙沒說話，只是從口袋里掏出一張黑卡，輕輕放在醫藥箱上。卡面在燈下泛著冷，像塊凝固的。

“這里面的錢，夠你在瑞士買棟帶葡萄園的別墅，” 他的聲音很輕，卻帶著種令人膽寒的迫，“或者，我也可以讓你在醫學界徹底消失，就像…… 從來沒有存在過一樣。”

張醫生的結劇烈地滾了一下，看著黑卡的眼神充滿了掙扎。他是個有良知的醫生，可在絕對的權勢和金錢面前，良知像張薄紙，一捅就破。

蘇晚看著這一幕，心一點點沉下去，沉到冰冷的海底。知道，這個醫生不會幫的。在陸䂙這樣的人面前，沒有人敢說不。

“張醫生，” 蘇晚突然開口，聲音出奇地平靜，甚至帶著一詭異的鎮定，“你看清楚，我蘇晚，我父親是蘇振海，你要是敢我一手指頭，我父親不會放過你的。”

在賭。賭父親的名字還有點用，賭這個醫生還有最后一理智。

張醫生的眼神閃爍了一下，顯然聽說過蘇振海的名字。蘇家雖然不如陸家勢大，但在本地也算有聲，真把事鬧大，他確實沒好果子吃。

陸䂙的臉徹底沉了下來，像暴風雨前的天空。他猛地抓住蘇晚的頭發，狠狠向后拽，迫使仰起頭。

“你還敢提他？” 他的聲音里帶著咬牙切齒的憤怒，眼底的瘋狂像野草一樣瘋長，“你以為他能救你？蘇晚，我告訴你，就算你爸現在站在這里，我照樣能把你的打斷！”

頭皮被扯得生疼，眼淚不控制地涌了出來，不是因為疼，是因為絕。

“陸䂙，你放手……” 蘇晚的聲音帶著哭腔，卻依舊不肯屈服，“你這個瘋子，你會遭報應的！”

“報應？” 陸䂙笑了，笑得肩膀都在抖，“我最大的報應，就是上你這個白眼狼！” 他突然俯下，在耳邊低吼，聲音里帶著，“我把心掏出來給你，你卻只想用它來墊腳逃跑！蘇晚，是你我的！”

他猛地松開手，蘇晚的頭重重撞在床板上，眼前一陣發黑。

“張醫生，” 陸䂙直起，整理了一下被扯皺的羊絨衫，語氣又恢復了那種冰冷的平靜，“手吧。出了事，我擔著。”

張醫生的手抖著向醫藥箱的鎖扣，指尖因為用力而泛白。他的目落在蘇晚蒼白而倔強的臉上，又看了看陸䂙鷙的眼神，最終還是閉了閉眼，打開了箱子。

箱子里整齊地放著各種骨科械，銀的鋼板，鋒利的手刀，還有幾長長的鋼釘，在燈下閃著寒，像一排等待噬的獠牙。

蘇晚的呼吸瞬間停滯了。看著那些冰冷的械，覺自己的骨頭已經開始疼了。

“不要……” 的聲音里帶著哀求，眼淚像斷了線的珠子，“求求你…… 不要……”

這是第一次在陸䂙面前示弱，第一次說 “求你”，可說出這兩個字的時候，覺得自己的尊嚴被碾碎了，和地上的粥一起，被踩進了塵埃里。

陸䂙的腳步頓了頓。他看著蘇晚淚流滿面的臉，眼底閃過一復雜的緒，像被風吹的晚霞，有心疼，有憤怒，還有一不易察覺的搖。

但那搖只持續了一秒，就被更深的偏執取代了。

“現在知道怕了？” 他的聲音冷得像冰，“早干什麼去了？”

他示意張醫生上前，醫生拿起一塊鋼板，鋼板的邊緣很鋒利，能輕易劃破皮。

“等等！” 蘇晚突然喊道，聲音因為恐懼而變調，“我吃！我吃飯！”

陸䂙的作停住了。他看著，眼神里帶著懷疑，像在審視一件可能藏著機關的禮。“你說什麼？”

“我說我吃飯！” 蘇晚的聲音帶著哭腔，卻異常清晰，“我乖乖吃飯，你讓他走，不要我的…… 求你了……”

最后那聲 “求你”，幾乎耗盡了所有的力氣。低下頭，長發遮住了臉，看不到表，只有肩膀在劇烈地抖。

房間里陷了死一般的寂靜，只有墻上的座鐘在滴答作響，像在為逝去的尊嚴倒計時。

陸䂙盯著看了很久，久到蘇晚以為他不會同意，久到的后背已經被冷汗浸。

“把東西收起來。”

終于，陸䂙開口了，聲音里聽不出緒。

張醫生如蒙大赦，手忙腳地把械放回箱子里，鎖上箱子時，手還在抖。他不敢多待，提著箱子匆匆說了句 “陸先生，有事再聯系”，就幾乎是逃著離開了房間。

門被關上的瞬間，蘇晚繃的突然一，像被走了所有的骨頭，癱倒在床角。

陸䂙沒，只是站在原地看著，眼神深沉得像不見底的地下室。

過了很久，他才慢慢走過來，重新拿起那碗已經涼了的粥。他沒再用勺子，而是直接端起碗，遞到面前。

“吃吧。” 他的聲音很輕，帶著一不易察覺的疲憊。

蘇晚沒有接。低著頭，長發遮住了臉，只能看到咬的，和微微抖的肩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