安姩走下飛機時，夜幕已然如墨，云層厚重的天空飄灑著細雨，若有若無的雪花夾雜其中。

薄薄的雪花落在手掌，接到皮的那一刻瞬間化了水珠。

蘇南的冬天寒冷而，寒風如利刃，直往骨頭里鉆。

安姩找了離陵園較近的一家酒店住，剛拿出手機，屏幕上便彈出了一條消息提示。

【去哪兒了？】

簡短的問候下似藏暗流，讓人難以捉其中的緒。

凝視著消息片刻，安姩心中百轉千回。

來蘇南這事也沒提前跟他說，不知道他會不會生氣？

正當思忖著要怎麼回復他比較好時，對方的電話就打了進來。

起來到窗臺前接起。

“安姩。”

盛懷安清冷低沉的聲音順著話筒傳來，在耳邊，仿佛他就站在的面前。

安姩凝視著窗外細的雨，慢慢，“你還沒睡嗎？”

“去蘇南做什麼？”

“有點事。”

“需要我過來陪你嗎？”

安姩在玻璃上畫圈圈的指尖猛然一頓，幾乎是不假思索地立刻拒絕道：“不用了，我明天就回去了。”

電話那頭的男人，此刻正佇立在孩兒的臥室。昏暗中的深邃眸，盯著后院路燈下孤零零的雪人，不知在想些什麼。

“好，那我等你回來。”

漫漫長夜，安姩輾轉反側，難以眠。而遠在帝都的那位，也是徹夜未眠。

的清晨，天空的云層依舊厚重，像是要下雪的樣子。

東邊的云層剛剛出一微弱的晨曦，孩便已經將自己收拾好。

辦理好退房手續，安姩先打車來到花店，心挑選了一束鮮艷滴的紅玫瑰，而后再馬不停蹄地趕到寶山陵園。

冷清的街頭，早起的人們如孤獨的行者，默默地丈量著大地，還有那孤獨的破舊樹影，一在寒風中晃。

陵園仿若一座被時間忘的孤城，放眼去，唯一人煢煢孑立，那一排排冰冷的石碑，都是月亮下的人，卻未讓心生懼意。

有媽媽在的地方，任何恐懼都無法侵蝕。

安姩手捧紅玫瑰，來到媽媽墓前，將花輕放，又從包里掏出水果，擺放得整整齊齊。

“媽媽，快過年了，來看看你。你看，我買了你最的紅玫瑰，好看吧，還有你吃的水果。”

安姩取出紙巾，雙膝跪地，輕地拭著墓碑，小心翼翼，仔仔細細。

媽媽向來是個干凈的人，這一點，銘記于心。

園里忽地刮起一陣風，吹了的發，卻毫無冷意。

抬手將發至耳后，安姩將完的紙巾裝進包里，接著靠著碑石緩緩坐下。

凍紅的手指輕著墓碑上的照片，嗓音細若蚊：“怎麼辦，我都快要忘記你的模樣了……”

“媽媽，你是不是也在怪我，所以這十三年來，你從未在我的夢中出現過一次，整整十三年……”

的目虛無縹緲地向遠方的樹，不知名的鳥兒在空中盤旋，時不時發出兩聲悲鳴。

“十三年的時轉瞬即逝，好似一場虛幻的夢境，然而這十三年的每一天對我來說都是折磨，生不如死的折磨，我被困在你倒在泊中的那一刻，日復一日的在夢中重復你死亡的過程……”

“我多麼能在夢里重溫五歲之前有媽媽的快樂時，讓我能短暫地逃離這個殘酷的現實世界，可是我夢不到……”

“有時候我也會想，我是不是已經死了，死在了五歲那年，現在的一切都是假的，如今的一切都不過是一場虛妄的夢境。”

單薄的子在寒風中控制不住地發抖，每一個字都像是從破碎的嚨中出來的，字字啼。

“外婆說…是我害了你，如果我不過生日，你那天就不會出門，不出門就不會有后來這些事，是我害失去兒，都是我的錯…”

在媽媽面前，那些深埋在心底的傷痛和委屈好似找到了宣泄口。

“舅舅也說我是掃把星…”安姩垂著眼，回憶如水涌上心頭，曾經的好早已支離破碎，眼淚似斷了線的珠子。

“如果不是我，如果沒有我，你現在肯定還好好的——”

“我深知自己被人厭棄，在外婆眼里，我是災星，在舅舅眼里，我是累贅。被送到帝都安家后，曾多次試圖結束自己的生命，可每次都被人從鬼門關拉回。直到那日聽到安鶴青說，撞你的肇事者有神疾病，沒有到應有的懲罰，那起事故就這麼不了了之。”

怎麼能這樣？怎麼可以這樣！一句有神疾病就可以逃法律制裁！那媽媽的生命又該由誰來買單？究竟做錯了什麼？要背負著無盡的痛苦和親人的怨恨整整十三年！

“只是一瞬間，我便找到了活下去的力，我要為你討回公道，如果到最后法律都無法制裁他，那我就親自手……”

安姩凝視著墓碑上的照片，眼淚無聲地滴落在石碑上，暈開一圈又一圈，是心中無法愈合的傷痛。

“媽媽，等肇事者得到應有的懲罰后，我就去找你好不好，你來接我好不好…”

微微抖的語氣風一吹就散。

去眼角的淚，眨了眨酸疼痛的眼睛，對著石碑努力出一個笑容。

隨后，從包里拿出新買的香和打火機，“嗒”一聲脆響，幽藍火苗竄起。

然而，無論怎樣嘗試，手中的香未損分毫，怎麼都無法點燃，直到最后連藍火苗都好似被沒收了一般。

通紅的眼眶一瞬間淚如雨下，心臟鈍痛到呼吸困難，滾燙的淚滴落在墓碑的照片上，暈了人溫婉如玉的臉龐，再也無法抑制心的悲痛，嚎啕大哭起來。

“你……你不同意對嗎？媽媽你就在我旁邊對嗎？媽媽你抱抱我好不好？你抱抱只只好不好？”

哭著站起來，慌地環顧四周，眼神里的求噴涌而出，邊哭邊喊，嗓音嘶啞，“媽媽，媽媽你就在我旁對不對？你抱抱我好不好？我好想你……”

像個雨夜走失的孩子，哭得毫無形象，哭得撕心裂肺，肩膀隨著泣一抖一，令人心碎不已。

重重地跪在石碑前，頭重重地磕在石板上，久久沒有起，就這麼跪著。

整個世界好像都被一塊巨大的灰幕布所籠罩，一陣陣刺骨寒風搖著白楊樹上幾片枯黃的葉子。

突然，有一種像蠶吃桑葉時發出的沙沙的聲音在耳邊響起，地上便開始有一顆顆小冰粒跳。

接著棉絮似的雪花從天空簌簌而下，天地萬很安靜，但似乎也沒有那麼平靜!

落雪無聲，宛如離人淚,灑滿孤寂大地。

“小姑娘，小姑娘。”一位頭發花白的老大爺輕拍了拍安姩的肩膀。

“下雪了，趕下山，待會兒路不好走。”

安姩木訥地起，跪太久沒站穩，踉蹌了一下，大爺趕忙扶了一下。

臉上沒有一波瀾，沉寂如潭，語氣輕淡道了句“謝謝”。

看著眼底的灰暗，白頭發大爺嘆息一聲：“小姑娘，生者為過客，死者為歸人，人生沒有過不去的坎，渡不過的劫，愿你平安順遂。”

虛無聚焦的眼眸中再次蓄滿晶瑩，眉眼輕垂，淚滴落，“謝謝您。”

大爺擺了擺手，“回去吧。”

安姩恍恍惚惚地離開了墓園，下山的路宛如一條蜿蜒的銀蛇，雪越下越大，記憶中的蘇南，仿佛從未下過如此鵝大雪。

萬米高空之上，安姩昏昏沉沉側靠著座椅，雙眸閉，秀眉微蹙，額角滲著細的汗珠。

暮已至，借著窗外進來的霞，昏暗視線里，一雙漆黑如墨的瞳仁若有似無的凝視著孩兒的側。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