周旋當他在客套,捋了下糟糟的長發,轉念聊起別的:“你這段時間一直在熱城嗎?”
“嗯。熱城地方大,哪兒都能待上幾天。”
前兩天寧夷然恰巧和提起白行樾,說他最近心不怎麼好,短時間不打算回北京,在外游山玩水,權當散心。
他眼底有極淡的烏青,瞧上去狀態的確欠佳。
周旋沒立場多問什麼,寒暄到這也就結束:“今天謝謝你,還麻煩你特意跑一趟。”
白行樾沒像上次那樣配合,好整以暇:“你已經謝過我多回了。”
周旋笑:“那我就不說了。”
路牌和路牌中間銜接一條狹窄的柏油路,周旋踩在上面,很自然地向他后那堆石窟,和寥寥幾棵胡楊樹。
正要跟他說再見,頭頂的遮帽被風掀開,掉到了他腳邊。
白行樾幫撿起來,手上沾到了帽子邊角的泥土,卻沒理會。
周旋把帽子拿回來,又翻出兜里的紙巾遞過去。
手指不小心蹭到他的袖口,茸茸的,有點發。
白行樾不急拭指間的污垢,忽說:“有件事可能要請你幫個忙。”
周旋反應了兩三秒,問是什麼事。
他講話時氣息總是很輕,卻不太容易人忽視:“幫忙當回導游,帶我去附近轉轉。”
第4章 菩薩那麼忙
天氣預報顯示未來十天只晴不。
沒有多余的假期,周旋不想耽擱,跟隊里另一個生倒了下班,把月底那兩天假提前休了。
寧夷然平常對的占有有過之無不及,卻很放心和白行樾單獨相。
他們之間沒有任何聯系方式,寧夷然本想拉個群,周旋說不用了,把見面時間和地點編輯消息,讓他單獨給白行樾發過去。
寧夷然轉了筆賬過來,囑咐好好玩,也謝肯招待自己的朋友。
周旋選擇拒收,說要去的地方用不了這麼多錢。
高昌故城離隊伍駐扎的營地不遠,在址點幾公里以外,城到是黃土夯筑的建筑,周旋猜白行樾大概率會興趣,沒做別的攻略,直接推薦了這。
趁上午沒那麼熱,兩人到了地方。
后座放著相機和繪圖工包,下了車,周旋隨白行樾一路走走停停,看他找角度構圖拍照,心無旁騖地采風。
他認真起來臉上沒什麼表,斂了玩味神,顯得有點疏淡。
周旋沒過多打擾,安靜在一旁賞景,沒一會聽見他問:“之前來過這兒嗎?”
周旋點點頭:“剛實習的時候和室友來打過卡。”
“前面還有什麼?”
“有個博館,里面有文書和壁畫,要進去看看嗎?”
白行樾收了相機,走到哪算哪,大有陪閑逛的意思。
如果不是他表現得太平靜,周旋甚至懷疑,他以為無聊,所以剛剛才跟搭話。
周旋研一的時候上過文修復課,知道館里這些藏品由出土到修復完整有多不容易,從頭逛到尾,再看一遍還是覺得新鮮。
沒顧得上白行樾,下意識轉過,頻頻找他。
白行樾在不遠無聲無息地看著。
周旋猝不及防撞上他的視線。
白行樾低眉,像是笑了一下:“附近有沒有能供長明燈的地方?”
周旋疑:“長明燈?”
“我媽下月過生日,讓我幫點一盞供著。”
周旋想起那面銅鏡,輕“啊”一聲,憑印象回憶:“這雖然有寺廟,但供不了香火,紅山寺應該可以。”
“去那邊看看。”
“確定嗎?離得有點遠,來回起碼要六個小時。”
白行樾角彎了彎:“不方便?”
“沒不方便。”周旋打消了想早點結束行程的念頭,“既然出來了,左右都是逛,你想去哪都可以。”
上高速前,穿過一個不大的村落。路邊兩排土造的姜黃房子,上面鑲了鏤空花窗,門前種桑樹和夾竹桃。
街口圍滿了老人和小孩,靠右側停幾輛裝貨的拖拉機,把過道狹窄一條。
前面在卸貨,通擁堵,暫時過不去。
等了十多分鐘,沒等到人群疏散開,周旋想下去口氣,瞧見邊上有蔬菜攤和水果攤,對白行樾說:“我去買點水果,正好路上吃。”
白行樾解鎖車門:“一起。”
賣水果的是個皮黝黑的中年婦,拿起一串當地特有的葡萄,揪兩粒下來,笑著示意他們先嘗嘗。
白行樾低頭看了眼老板娘指甲里的泥垢,沒接。
周旋剝開葡萄皮嘗了一粒。還甜的。
攤上的水果都很新鮮,周旋又挑了幾種,不多不,剛好夠兩人份。
等挑完,老板娘趕收起微信付款碼,用手比劃兩下,又用維語說了句什麼。
白行樾從錢包里扯出一張現金,給了對方。
趁老板娘找零,周旋問:“你能聽懂維語嗎?”
白行樾答得坦然:“聽不懂。”
“那你怎麼知道,是什麼意思?”
“猜的。二維碼中間的頭像明顯是年輕人用,就算付了錢,也到不了手里。”
周旋秒懂,定定看了他一眼。
白行樾笑了:“怎麼這麼看我?”
“沒……只是覺得,你跟寧夷然的其他朋友不太一樣。”
“和他們比,有什麼不一樣?”
這問題有超綱的跡象,周旋在想要不要回答。
老板娘將兩袋水果和零錢一同遞來,打斷了這段對話。
白行樾剛剛像是隨口一問,并不好奇答案,拎著袋子說:“還要買什麼?”
周旋說:“不買了。”
等他們回到車里,貨已經卸得差不多了,拖拉機被人開走,騰出了過道。
周旋用礦泉水涮一遍水果,問他吃不吃。
“晚點兒。”白行樾瞥了眼手里的蓮霧,順帶囑咐一句,“這水果寒涼,胃不好吃。”
周旋擰瓶蓋的力度松了一下,過幾秒說:“好。”
南疆到北疆,高原沙漠輾轉到森林湖泊,周旋一路還算悠閑,沒再把今天這趟當人世故的一次往來,權當一場旅行。
紅山山頂,巨型的金佛像背靠雪山,天上幾朵莢狀云,是個出片的好地方。
周旋不信佛,對佛寺沒什麼知力,白行樾似乎也是這樣,甚至比更甚。
他對這種地方缺乏尊重和敬意。
白行樾站在無人的一塊空地,垂首點了支煙。
半截煙灰落到袖子上,他不聲
蹙了下眉,把外套下來,搭在了臂彎,不打算再穿。
他這人,好像有潔癖。
周旋說:“前面就是地藏殿。”
白行樾里咬著煙,口齒不清:“供燈的地方嗎?”
“好像是這里。”
“進去看看就知道了。”
地藏殿門口有個年紀不大的小師傅,雙手合十問清楚來意,做了個請的手勢,領他們進正殿見住持。
周旋沒和白行樾一起進去,一個人在殿前等。
干等了一會,看見小師傅把開過的護符拿給其他香客,周旋問清流程,求了三張,一張給寧夷然,另外兩張給家里人。
微微低著頭,把符紙對折,裝進香囊里。
日斑駁,白墻金頂,一縷頭發到了眼前。
供完長明燈,白行樾從里面出來,剛好看到這一幕。
他在斜后方看了幾秒,閑閑出聲:“不給自己求一張?”
周旋抬起頭,順著他的目向案臺上的名冊,淡笑:“之前陪室友去白云觀,在那求過了。聽說一個人一生只能供奉一尊菩薩。”
白行樾不以為然:“菩薩那麼忙,不會記得誰是誰,或者誰背叛了誰。”
周旋其實不懂這個,為了搪塞胡說的,再聊下去估計會怯,問:“都弄好了嗎?”
白行樾說:“弄好了,走吧。”
“去哪?”
“吃點東西。”白行樾笑出一聲,“出來這麼久,不嗎?”
周旋突然覺得自己這導游當得不夠稱職,幾乎全程都在被恤。
半山腰有家裝修上了年代的小茶館,里面坐滿了迎來送往的游客。
一樓散座,二樓是帶隔斷的雅間,更安靜些。周旋聽寧夷然提過,白行樾有時孤僻,不怎麼喜歡熱鬧,本想上樓去,白行樾說,就在樓下吧。
紅木地板被員工得發亮,踩上去發出“嘎吱”的聲響。
落座后,問過口味,白行樾點了三盤糕點,外加一壺普洱。
周旋用手支著下往窗外看,連廊上兩只麻雀,對著路人嘰嘰喳喳地,完全不怕生。
街景來回流,人跟人互不相識,各自奔向各自的命運。
糕點和茶一起被端上桌。
周旋正要去握茶壺的手柄,白行樾說:“水太燙了,我來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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