白行樾說:“一個人在外待久了,早晚都能學會。沒什麼。”
一時無人再講話。
空氣中有橘子洗發水的味道,不知是頭發上的,還是屋子里殘留的。
白行樾撕開黑的絕緣膠布,練地在電線上纏繞一圈。吊燈有段時間沒清理,積一層灰,他手上到是污垢。
周旋又一次看到他蹙眉,不由問道:“這邊環境差,你看起來很干凈,為什麼還愿意來隊里幫忙?”
白行樾作微微頓了一下,垂眼看過來,要笑不笑:“你覺得是為什麼?”
他把問題原封不拋了回來。
周旋抿了抿,剛想說什麼,他手機開始瘋狂震。
白行樾暫時騰不出手,側過:“幫我拿一下。”
震聲急促,催命符一樣,周旋顧不上太多,手進他的風口袋,掏出手機。
視線掃到來電顯示,呼吸莫名短了半截。
過幾秒,周旋平靜地接通,將屏幕面向白行樾。
另一頭的寧夷然搶先開口:“嘛呢?這麼晚了,應該不忙吧。”
周圍空曠,一點靜被無限放大,周旋能清晰聽見寧夷然的聲音。
選擇默不作聲。
白行樾盯著看幾秒,忽然笑了笑,接過手機:“忙。找我什麼事?”
寧夷然打趣道:“深更半夜你能忙什麼?怎麼著,這是有艷遇了?”
白行樾:“說正事兒。”
“好好好。”寧夷然收斂了玩笑語氣,“我上半年不是在城西買了套躍層麼,想捯飭捯飭,租給朋友當攝影工作室。”
“重點呢。”
“你要是有空,幫我設計一下空間格局什麼的。”寧夷然說,“設計費我按市場價三倍給你。”
“你不如去找對口的室設計師,對接起來還能快點。”
“我只相信你的審。”
白行樾沒拒絕:“設計費就算了。把戶型圖和需求盡快整理出來,發我郵箱吧。”
“我等會問要,明早發你啊。”
聊完正事,寧夷然說:“對了,周旋那邊,以后你多留意,盡量幫襯著點。”
白行樾抬眼,看到周旋表有了細微變化,意有所指:“你放心。目前一切都好。”
“那就行。我是怕報喜不報憂。”寧夷然哼笑,“你不知道,這人一旦犟起來,連我都無能為力,簡直頭大。”
談笑間,寧夷然語氣里帶著點寵。
白行樾又看了周旋一眼。目淡淡的,皮白得發,睫在眼窩留下一串影。
通話結束,周旋沒主提及寧夷然,白行樾自是不會多,三兩下理完手頭的事,邁下梯子,去拉電閘。
淋浴間一瞬亮,燈影里數不清的灰塵罩在兩人頭頂。
從水房出來,外頭風雨已經停了。
突如其來的疲乏讓周旋不是很想說話,只扯笑一笑,同他道聲晚安,原路回去了。
白行樾看著走遠,直到宿舍門被闔上,他收回目。
王玄巧出來,看到對面的白行樾,一愣,離遠喊道:“還沒回房啊?”
白行樾說:“煙再回,不急。”
“你這煙得可真夠久的。”王玄瞥向水房,“小周出來沒?我正好要找制個表。”
實習生宿舍和水房挨著,王玄的房間正對這邊。一個小時前,白行樾上門找王玄,周旋當時正好出宿舍進水房洗澡,王玄給他開門時也看到了。
白行樾面如常地說:“不知道,應該還在里面。”
王玄不準備久等:“那行,我明個再找,也不是什麼急事。”
-
夜深重,周旋睡前解鎖手機,準備定個鬧鐘。
微信跳出一條通知,點開一看,是白行樾同意了好友申請。
他的頭像赫然出現在列表里。
周旋退出微信前一秒,指腹到屏幕,不小心打開了他的資料。朋友圈那欄有幾張照片,圖太小,看不清楚 ,食指在半空停頓一下,順勢點進去。
他朋友圈發得極,一下能翻到底,都是些在各國游玩時拍的照片,沒配文案,單純幾張角度清奇的建筑圖,連人影都尋不見。
也因此,頭像下面那行個簽名尤其顯眼。
是一長串英文,周旋定睛看,幾乎不用細想,就能把句子翻譯中文,對號座。
——我與我周旋久。
思緒發直,在心里默念了兩遍。
-
雨夜過后是個大晴天,但溫度降下來了,一夜深秋,冷得人不想出門。
被窩里暖和,電熱毯還有余溫,周旋難得賴一會床,沒去吃早飯,踩點收拾好自己,出了宿舍。
離遠看見白行樾的房門敞開著,周旋腳步一轉,往另一方向走,打算繞遠去工地。
走出不到五米,聽到白行樾喊名字,音量不大,略帶玩味的語氣:“周旋。”
周旋眼皮猛地跳了跳,停下來回頭看。
早晨起霧,他們之間的距離似近非近,像隔一層白薄。
白行樾嚨溢出一輕笑,直白地問:“躲什麼?”
周旋眼皮跳得更厲害了,裝沒聽見,笑說:“白老師,早。”
“不早了,一直在等你。”白行樾閑散道,“我找你有事。”
周旋問什麼事。
白行樾把一個U盤拋給:“里面有個表格,空填一下,填完發你們領隊。”
“王隊他人呢?”
“去市區了。”
周旋這才想起來,王玄今天要去機構取考古發掘證照,執行領隊和幾個負責人也跟著去了,搭順風車去市里開會。
代完這事,白行樾把話題扯回來,問:“你剛剛躲什麼?”
兩人大概都心照不宣,周旋也有預,以他的商,已經瞧出的假裝就不會再追問。
但他今天沒打算給臺階下。
周旋手指肚抵在U盤邊角,到細微的異。
臉上掛起一副清淺的笑意,學他昨晚反問的語氣:“我好像沒有理由要躲——不是嗎?”
白行樾看著,很低地笑出一聲。
周旋想問他笑什麼,余注意到有人小跑過來。
許念在他們面前急剎車,雙手叉腰,急促息幾聲,上氣不接下氣。
周旋擰開保溫杯,用杯蓋給他倒一杯水。
水還冒著熱氣,許念不管不顧,仰起頭,一腦飲盡。
周旋他喝慢點,問道:“發生什麼事了?”
許念憋紅了臉,著急忙慌道:“周旋……你快去食堂看看,出事了!林立靜和人打起來了!”
第8章 溫逐漸中和
白行樾和周旋趕去食堂,現場已經烏煙瘴氣,一片狼藉。
帳篷一面癟了下去,像被重的;塑料凳壞了兩三個,凳兒巍巍地掛在上面,要掉不掉;地上灑滿面,被水一糊,到是泥濘,完全下不去腳。
鬧事的三個民工剛走,只剩下柏叔和林立靜,還有另外兩個男生。除了柏叔,其他人都灰頭土臉,服沾了面,上大大小小的淤青和傷。
所有人坐在漉漉的臺階上,沉著臉,一言不發。
周旋皺起眉,走向林立靜,蹲下去輕輕檢查臉和脖子上的傷口。
林立靜眼睛紅得不正常,吸吸鼻子,翁著嗓子說:“我沒事……都是皮外傷,問題不大。”
“誰先的手?”
“我。”林立靜著氣,義憤填膺地說,“他們里不干凈,罵人帶媽,被揍也是活該。”
周旋被林立靜以卵擊石的回擊方式弄得哭笑不得,放聲線,問起事原委。
林立靜胡抹一下臉頰,說不上是委屈還是氣憤,拔高音調說起剛才——
和許念在食堂上,湊一桌吃飯。沒等吃兩口,三個膀大腰圓的男人走進來,明擺著要找麻煩,一會嫌棄柏叔炸的油條咬不,一會說帳篷里有老人味,聞著惡心,吃不下東西。
這些人都是王玄在當地招的干力活的民工,平時不住營地,下工以后回附近村子,早晚飯也基本不在這解決。
隊里魚龍混雜,兩撥人集甚,今天不知怎麼,對方趁王玄不在,公然尋釁滋事。
原本林立靜沒打算怎麼樣,偏有個戴鴨舌帽的男人趁柏叔經過,絆了一腳。柏叔早年出過車禍,腳不大方便,被他這麼一絆,整個人失去重心,仰倒在爐旁邊的面袋上。
林立靜瞬間火冒三丈,抄起灶臺上的面碗,揚了對方滿。
那男人咒罵一句,一個掌批過來,被正巧路過的兩個實習生攔住。
一群人立馬陷混戰。
林立靜說完,柏叔燃火柴,深吸一口旱煙,道:“真要追究起來,其實賴我……昨天我買菜回來,看見工地外圍的警戒線那兒站了幾個小伙子,就嚷了兩句……估著那些人是他們親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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